第一个曲模,被赵蛮一下子就踩得稀碎了,后面的力道虽然收敛了,但是也是问题频发,不是曲模裂开了,就是汁水四溢。
满屋子里都是蓝老爷子的训斥声,还有李似锦的指责声,房傲南时不时的调侃声。
吴管事虽然不敢有所表示,但是那双小眼睛大概也跟李似锦差不多了。
邱大夫没有说什么,跟着赵蛮同仇敌忾,“阿蛮又不是做这个的!不需要会。”
蓝老爷子教了几遍,最后不得不放弃,将赵蛮撵出去了,“真不知道你小子还会做什么?养活淼淼的手艺都没有……滚出去,别在这里给我捣乱,一会都被你给祸祸光了。”
赵蛮沉着脸,蹙着眉,拉着笑的前合后仰的余淼淼就往外走。
他又不是踩曲工,再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老爷子真是没有什么耐心。
他也不会叫淼淼饿着,不过想到此又有些心虚,他好像也没有给淼淼富足的生活,手中的钱总是用在别的地方了,总也不够用。
等赵蛮和余淼淼从耳房里出来,房轲已经做了决定了,改动了一些小细节,又补增了几个条款,这笔生意就算是谈成了。
房轲也不是个磨叽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他也毫不含糊的派人去将通往西夏的商道上各处都打了招呼,给予羊毛运输绝对的便利。
余淼淼也将织好的成品给他当成样品,对他派来学习纺线和编织的人,也没有丝毫的隐瞒,找了村里已经可以熟练编织的妇人,手把手的教会了,以后有问题也能随时来问。
等安排完与房轲合作的这些事情。
又收了半山的豆子,这才腾出人手来,将纺线作坊的那块地整理出来。
同时,大曲因为这时节温度高今年又干燥,算是赶上了时机,培菌做的很好。除了每天固定的时间教余淼淼蛊术之外,老爷子大半的精力都放在这些酒曲之上了。
余淼淼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蓝老爷子十分高兴,说是跟以前的酒曲的确大不一样,酿造出来的酒肯定更香醇。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就进了八月,天气总算开始凉快起来了。
不过,一直进入八月中旬,依旧没有下过雨。
柳树屯村头的那两个池塘边的水车已经停了,维水河上游的那个瀑布水量缩减至一半,余淼淼家中的两口井,原先的那一口打的浅一些,已经干涸了。
这本该是秋收的时节,却并无多少喜悦。
房陵的田亩种植是以水稻为主的,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受水量限制,粮食产量也不如从前。
余淼淼再次庆幸她在山上种的粟和豆都不是需水量大的,虽然是粗粮,但是产量却不错,灾荒之年顾着温饱就够了。
房陵这多水的地方,今年春天还有一个月的雨季,雨势虽不如往年,秋收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房陵城内,难民被招募了一批去应对秦州之战,却依旧是越来越多,人口买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整个房陵因为征伐木工,官府直接将这些木材送进京中,替了本来应该从秦州砍伐的木材,现在成为朝廷的木料工坊,需要大量的人手来进行伐木或垦荒,倒是容纳了不少的难民。
余淼淼也曾担忧这样大量的砍伐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不过再见过那些砍伐工具之后,就暂时将这些担忧抛到脑后去了,要是真的伐木这么容易,她要修的那条路到现在也没有通呢。
而且,朝廷有专门的公文,对树林的维护比之后世更为严格,再加之山上有猛兽,这也严重影响了砍伐的速度。
不过,这种情形并未持续多久,管理宽松了半年的城门,在八月十二日又一次有重兵把守起来,不同于以往的禁止外出,这一次是禁止外面的人涌入。
谁能料到,一个普通百姓避之不及的流放之地,却成为难民趋之若鹜之处呢。
房陵城门隔绝了外面的苦难,余淼淼也能猜到几分。
俗话说“水灾一条线,旱灾一大片”,旱灾延续的时间长,对农作物造成的破坏比其他灾害更加严重。干旱引起饥饿,饥饿吞噬植被,植被消失会带来更严重的灾害,生态破坏,三五年都可能缓和不过来。而且这还是一个平均五年就会有旱灾的年代。
而且这种灾难还不是单一孤立的现象,经常和其他各类灾害一起爆发,前几天就听说有地方引发了蝗灾,真是应了那一句祸不单行。
这些余淼淼就算知道,也只能感叹一声,就算是她再有同情心,悲天悯人,可能力所限,也不能救所有人,她能够做的也只是率先安排那些跟兵士之家眷,这也是很大的压力了。
余淼淼和赵蛮忙得像陀螺一样,还得焦心西北战事,可惜依旧吃紧,没有任何缓解,天空依旧滴雨不降,传来的消息显示,外面依旧一片哀鸿。
若血月真的如毕阔预测的如期而至,此事稍被人一挑拨,这些苦难很有可能成为别人攻击赵蛮的借口,都推在他身上。
而饱受苦难的难民,经历了流离失所,饥饿恐惧,卖儿卖女之后所有的愤怒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
按照毕阔忧心忡忡的说法,“朝廷虽然救灾应对灾难,但是这一次格外严重,要是有人挑拨,只怕也会乐见其成,从古至今,皇帝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能怪罪给天,因为老天爷是没错的,只能都推给别人,不管是谁,能够堵住悠悠之口,都可以当成挡箭牌的。”
赵蛮和余淼淼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余淼淼还是有些心急,不过见赵蛮沉稳,不急不躁,想来他也是有完全的准备的,她也将紧张的心绪压下来,并不追问他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血月之祸。
她能够做的已经都做了。
跟毕阔和李鹏举也通过气了,在房陵书院,号召学子们统计唐宋以来的旱灾数据,这样科学的数据对比的法子,没有打算劝服所有人,但是学子总是比一般的百姓要稍微理智一些,能够听得进道理。
此外,也收容了不少的难民,不管这些难民是不是士兵的家眷,但是他们也真的是难民。
因为这一善举,王朗和刘亭洲还专程来了一趟家里,不同于先前一副调查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一次态度和善的多,能够解决这些难民,不叫他们闹事,两人对赵蛮另眼相看,不顾赵蛮的冷脸,倒是说了不少好话。
刘亭洲老奸巨猾,他真实的想法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
但是王朗绝对是对赵蛮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梯田到林中瘴气,三合土到难民的安置,赵蛮想要叫王朗看见的,他都看见了,至于不能叫他看见的,他自然也不知道。
至少在房陵比外面安稳得多,在房陵这一片土地上,赵蛮的口碑是不差了。
因为要研究水力纺车,见毕阔时不时带着几个学子,往维水河的河道边去测试,为了避免往来房陵城和上庸县的麻烦,余淼淼建议他们干脆住进了柳树屯。
余淼淼也乐得将空置的房屋给他们住下,先前她准备带着余家一起住,专门盖了一栋可以独立进出的房屋,床铺反正是足够的。
这些学子住在这里,就是无形中送上来的人质,除了刘衍、乔衡之外,另外还有三个学子,也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几个学子进了柳树屯,除非血月之事能够安然度过,不然……
别怪余淼淼心狠,只要有人冲赵蛮和她举刀,刘亭洲和乔魁一文一武,是房陵最高长官,她必须要保证自家的安全,若是顾不得了,也会拉几个人陪葬。
内部稳定了,余淼淼稍稍安心,只等着中秋节斗酒会,斗酒会她还能再做点什么。
就算是灾年,这斗酒会依旧是如期而来,并未延期或取消。
大大小小的酒商、文士从四面八方而来,虽然不如往年聚集的人多,但是也不少了。
难民聚集,路上偶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却也不像是以前余淼淼听闻的那般骇人听闻,并未聚成匪祸。
大宋之富庶在此也可以体现出来,朝廷除了在难民之中征兵之外,也有救济和帮扶举措,除了施粥和药材之外,另外还有富户之家施粥米,虽然不能够让饥民都吃饱,但是每天两碗粥,若是不生重病,也能够保证你不饿死。
之所以成为难民,流民,还是因为旱灾太过恐怖,一场旱灾之后,土地荒芜,就连树木植株都被吃光了,影响了生态,接下来的两三年,就算是有朝廷提供的粮种(当然这些粮种也不会太好),收成也不会太好,去别的富庶之地,或许还能混个人样出来。
这世道虽然苦一些,但是也不至于人人都吃糠腌菜,朱门还是有酒肉臭的,何况时人好酒呢。
这一次的斗酒会,众商家打出将入场的银子,酒会上卖出的酒的银子,都用来捐助难民的旗号,倒是将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情逼格提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