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腹部那道疤痕,也是在你口中那次事故中留下的,对么?”这一刻,许多埋藏在纪若脑子里的疑惑,似乎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的。”
“那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他们是谁?”纪若问出这话的时候,内心是十分复杂的。
“你见过你的亲生父母的。”
纪若一愣。
“是谁?”
顾诺贤眯眯眼,他紧了紧牵着纪若的手,才说:“是姬玄先生跟籁姨。你小时候,姬玄叔叔因为身份的关系一直在全国各地奔走,你几乎从没见过他。为了保护你跟籁姨的安全,你便随了籁姨姓籁。”
闻言,纪若再一次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姬玄夫妇?
就是姬玄煜承的父母?
那个笑起来十分温柔,每次来都会跟她送来好些东西的籁嫦曦女士?那个温柔端庄的女人,会是她的母亲?而那个医术高明,看着帅得让天神都愤慨的姬玄御先生,竟然是她的亲父亲?
而那个自认识以来,便喜欢缠着她玩,开口闭口喊她姐姐的姬玄煜承,则是她的亲弟弟?
纪若彻底不淡定了。
这样一群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成了她的家人,纪若怎么也无法适应。内心深处,她甚至认为顾诺贤是在骗她。但她更明白,顾诺贤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纪若突然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头部,声音嗡嗡,听着不甚清楚。
误会解释清楚了,顾诺贤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他明白纪若此时需要的就是独处的时间,便站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顾诺贤临走前深深看了眼纪若,这才带着隐隐的不放心出了病房。
一走出病房,他便沉下脸来。
看纪若这反应,一时半会儿显然是接受不了姬玄一家人,他不由得摇摇头,这认亲之路,还有得等。还有一个问题,是顾诺贤此时此刻最担心的,那就是纪若肚中的孩子。
纪若的体质不适合怀孕,即便是险险保住了孩子,到时候生产也会是一道死门关。
这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成了一个问题。
…
在宋御的陪同下,顾诺贤跟他一起去了楼下的餐厅。
顾诺贤自己随意吃了点东西,这才命服务员打包一份淡粥。两人走到电梯口,等电梯门打开,他刚准备抬腿进去,目光在见到电梯内那个一身米色风衣,同样手提食盒的竹瞳时,陡然一冷。
竹瞳站在电梯内看着他,一双眼,也泛着冷意。两个男人静静对视了几秒,突然默契地撇开,然后,一个纹丝不动,一个则抬腿走进去电梯里。
“好巧,上次一别,你身上的炸伤都好痊愈了吗?”电梯徐徐上升,顾诺贤语气不阴不阳的跟竹瞳说话。竹瞳目视前方,选择无视他。
宋御见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开始怀疑这次跟诺爷来M国,到底是对是错。
顾诺贤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了瞬间的裂痕。很快,他又收拾好表情,顾诺贤低头假装随意看了眼竹瞳眼里的食盒,又说:“你也住这里?”
这一次,竹瞳终于有了反应。
“我不住这里。”他十分平静应道。
“那你这是?”顾诺贤语气里不知在何时多出了冷硬,连目光,也跟着变得微妙起来。
“我来这里,自然是给心爱之人送早餐的。”竹瞳朝他扬了扬适食盒,青年隽秀的脸,怎么看都闪烁着狡黠挑衅光芒。
心爱之人四个字,刺得顾诺贤瞳孔一缩。
男人握着打包食物的手一紧,顾诺贤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作势就要朝竹瞳砸过去。宋御一惊,赶紧做好保卫姿态,这时,电梯蓦地停了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顾诺贤想到刚跟纪若闹了这么大一误会,这一来M国就跟竹瞳打架,或许会让纪若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他眉头蹙起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几次,举起的那只拳头硬生生放了下来。
他哼了哼,率先走出电梯门。
竹瞳轻嗤一声,也提着食盒跟着他走了出去。
宋御跟在两个同样心怀怒火的男人身后,步子有些虚浮。
门铃是顾诺贤按的。
经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纪若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这个消息。她捂着小腹来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顾诺贤,目光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等她看到顾诺贤身后冒出来的竹瞳时,神色复又一柔。“小瞳,你怎么来了?”
她亲自开口招呼竹瞳,而忽略了某一人,诺爷彻底不乐意了。
竹瞳闪身走到门边,对纪若扬起食盒,笑嘻嘻说:“说了要养你跟孩子,这不,早中晚三餐,一到时间我就来报道。”竹瞳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小碗白粥,以及一碟泡椒酸菜。
那股又辣又酸的味儿,闻着就开胃。
纪若目光闪了闪,她让开身子,对竹瞳说:“你真是有心了,进来吧!”
竹瞳赶忙抬腿进去,纪若这才得空看了眼顾诺贤。顾诺贤见纪若终于用睁眼瞧自己,蹙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我也给你买了粥。”顾诺贤像个小朋友对妈妈展示自己心得的奖状一般,心花怒放。
纪若瞅了他一眼,突然说:“我吃不下两份,你自己吃吧。”
她说完,手掌一用力,那扇房门,就那么无情的关上了。
提着粥,眉眼还噙着讨好笑意的诺爷:“…”
他瞪着紧闭的房门,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吃了闭门羹!
—*—
“所以,你是误会了顾总。你是看到了那些画像,在没搞清楚真相的情况下,误以为他将你当做了籁雅若的替身?”竹瞳用纸巾替纪若擦嘴角,听完纪若刚才所说的那些事,他此刻心里也很复杂。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纪若竟然就是顾诺贤在道上苦苦寻找了十来年的神秘女孩!
“嗯。”在竹瞳面前,纪若终于不再故作坚强。
她双手捂着仍还有些不舒服的小腹,完全将自己的柔弱面展现在竹瞳的面前。竹瞳也摸了摸纪若的肚子,才抬头用一双琥珀眼看她。“那你现在是要重新跟他开始么?”
竹瞳这话,味道十分苦涩。
纪若沉默了半晌,却是摇了头。“不,我现在很迷茫。”
“迷茫什么?”
纪若看了眼窗外,却不愿再多说。
…
竹瞳在纪若房间呆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纪若送走了他又飞快关了门,根本就不给顾诺贤说话的机会。顾诺贤死皮赖脸在门外好一阵敲门,眼见再闹下去整栋楼的人都要被他吸引来了,纪若这才打开门。
顾诺贤见纪若开了门,顿时黑着脸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纪若理所当然的说:“医生说我现在要静养,不宜被人打扰。”
“胡扯!竹瞳都能进去看你,我怎么就不能?”顾诺贤因为这事,心里积满了怒火。纪若冷冷的眸扫过顾诺贤的脸,她突然冷声轻笑,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都没意识到吗?”
顾诺贤一头雾水。“什么?”
“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这才是纪若心里最过不去的槛。
顾诺贤挑眉,不怒反笑。“不爱你?我满世界找了你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对你的思念中,这样的我,你竟然说我不爱你?”他有些受伤,甚至是有些委屈。
因为纪若的全盘否定,他这二十年算什么?
面对顾诺贤的指责委屈,纪若只是淡然一笑。
她走出房门,脚尖就站立在顾诺贤的脚尖处。纪若仰头看着顾诺贤愤怒的眼,她道:“顾诺贤,你爱了籁雅若二十年,爱到成了一种变态的执念。”
“二十年很漫长,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你爱的,不过是你记忆深处里的女孩,而不是如今这个站在你面前的人!我会对你撒气,也会对你感到失望,你也会因为我感到愤怒!而这些,籁雅若统统不会!”
纪若看着顾诺贤越来越复杂的双眼,她仍在继续说:“在你记忆中的女孩,早已被你美化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像了!承认吧!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所爱所执着的,不过是二十年的放不下求不得!”
她的一针见血,竟让顾诺贤眼里起了慌乱。
就好似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纪若当场发现,并且揭发。
“若若,你别胡说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很爱你,我的心总会因为你的靠近而心跳加速,我明白这就是我身体对你发出的本能的喜爱。若若,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顾诺贤伸手想要去探纪若的脸颊,纪若微微一侧身,闪了过去。
手指僵硬在半空中,顾诺贤眼里的慌乱,顿时更加仓皇。
“若若…我是真的爱你啊…”顾诺贤似在呢喃,又似在解释。
纪若突然伸出手指堵住顾诺贤的嘴,她紧咬着的牙齿松开下唇,纪若深呼吸一口气,自虐似的问他“顾诺贤,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许骗我。”纪若一脸慎重,顾诺贤不得不认真以对。
“你说。”
“如果你没有发现我就是长大后的籁雅若,在当初我说要嫁给你,说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会娶我吗?”纪若死死盯着顾诺贤看,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分毫的反应。
这个问题,让顾诺贤沉默了。
当初若真没有发现真相,他是不会答应娶她的。
“告诉我,你还会娶我吗?”他的沉默,让纪若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顾诺贤垂眸,一对剑眉深深蹙起。“…不会。”
纪若身形偏了偏,好在她后背靠着房门,没有摔倒。“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
顾诺贤看着她,等待纪若继续说。
纪若双手死死扶着门扶手,她努力将自己的下颔抬得更高,试图让自己的气势看上去更能让人觉得自信一些。纪若确定自己即使在听到让人心死的消息,也不会在顾诺贤面前出洋相后,她这才问道:“如果我们去现在去验血,结果发现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
顾诺贤一愣,双手一紧,他已经猜测到纪若要问什么话了。
纪若一脸严肃看着呆呆出神的男人,她继续自虐的问:“若确信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那你会跟我…离婚吗?”
顾诺贤手指死死抵着掌心。
“我不知道…”
他无力垂下头,一句不知道,彻底寒了纪若的心。
握着门把扶手的一双玉手,开始泛了白。那一张清妍素丽的容颜,眉眼间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纪若胸膛欺负剧烈跌了跌,她再度深呼吸,却发现自己胸腔几乎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纪若将所有力量集中到双手上,她狠狠一闭眼,问道:“那么,在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个女人,而她刚好是姬玄夫妇家真正的女儿籁雅若,那么…你会跟我离婚,选择娶她吗?”
顾诺贤浑身一僵。
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有血,一粒粒滴在走廊地毯上。
房门外,一男一女静静对立着,一个闭着眼睛,一个眼里浮动着数不尽道不明的挣扎跟犹豫。如果纪若不是籁雅若,如果出现了真正的籁雅若,他是跟纪若离婚,继而娶了籁雅若吗?
指甲插进肉里,顾诺贤却感受不到疼痛。他也学着纪若那般,深深阖上眼睛。
薄凉的嘴唇间,僵硬吐出一个字:
“会…”
两滴泪水,从紧闭着的眼角滑下。
果然如此…
她早该猜到的。
她就不该犯贱的自虐。
纪若摸了把眼角,她努力扬起下颔,转身,用双手撑着房门跟墙壁,试图踩着优雅高傲的步子,像一个女超人一样回到房间。可是,她终究是女人,她坚强不了太久。
噗通!
有一个黑影从眼皮下闪过。顾诺贤乍然睁开眼睛,他眼睁睁看着纪若身体直愣愣倒在地毯上。
血,自她下体溢出,染红了素色睡裙,在米色厚地毯上,开出一朵朵荼蘼之花。
他冷冽的双眼染上惊恐,跟一朵朵红色妖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