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又是一个像往常一样平静的早晨,没了皇太极的后|宫就像是一场没了主角的大戏,连一丝波澜也不起,毕竟没了争来夺去的对象,后|宫众人也不得不消停下来。
皇太极的御驾亲征带走了盛京城大半的精兵强将,阿敏和莽古尔泰出征朝鲜又带走了一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小撮兵马。没了往日的热闹,各家各户没了老公因此又不需要宫斗宅斗的无聊女眷们天天不是闲得看戏嗑瓜子,就是跑到宫里来打着侍奉大妃以及各位娘娘的名号各种讨好拉关系。
对于哲哲、娜木钟、大玉儿、特日格勒等人来说,可是巴不得多一份宫外的助力呢,自然是热热情情的招待着一众命妇们,双方暗通款曲、暗度陈仓,总之各个心思百转,谁都没闲着。
不过,也幸亏每个人都心思各异,忙着通过命妇来笼络朝臣,张敏可算是在这一片忙忙碌碌中得了清闲。除了每天的例行请安,张敏大多都宅在自己的偏殿里翻翻书稿绣绣花什么的,装出一副娴静贵女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真正在做的事情。没有人会猜到,这位温婉秀美的蒙古格格,在后金大妃娘娘的偏殿里,居然牢牢掌握着大明和后金所有的军事部署,那源源不断摆在案头的各地动向,比崇祯、甚至皇太极都知道的更加详细及时!
“混蛋!”张敏左手丢下刚刚和如柳通完话的传讯玉简,右手死死的握紧,碰的一声闷响,刚刚还在手里把玩的那一串玛瑙手串顷刻间被捏得粉碎。
张敏脸色铁青的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沉声吩咐图雅道:“把地图拿过来。”
图雅和乌云对视一眼,图雅使了个眼色,乌云悄悄对图雅摇了摇头,图雅暗自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安安静静的去取了张敏手绘的地图来。
张敏沉着脸色打开地图,上面大明、后金、蒙古以及朝鲜各种的疆域、边界、关防线、隘口、军事重镇等等一应俱全。仔细端详了片刻,张敏抬起头,看了看小心翼翼的乌云和满脸好奇的图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终究还是让皇太极冲到北京城门口了。”
“什么!”
“这不可能吧!”
乌云和图雅闻言都惊呼出声,满眼震惊,一脸的不敢置信。
图雅嘴快,连忙着急问道:“怎么会,咱们这边可是早就给崇祯皇帝通过消息了呀!都这样提前知晓一切了,怎么还能让人家突破长城边关兵临北京城下呢?这,绝不可能,这不合理啊!”
“怎么不可能,这事还真就摆在眼前了!”张敏闻言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一划,语带嘲讽的说道:“皇太极亲率数万骑兵绕道蒙古,避开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的防区,突破喜峰口,攻下了三屯营。此后一鼓作气,连陷遵化、蓟州、通州,最终兵围北京城!”
“然后呢?”图雅焦急的问道:“崇祯是干什么吃的,明军都死到哪去了?”
“然后?”张敏阴着脸冷哼一声,冷冷说道:“然后,就火烧眉毛的忙着叫各地进京勤王救驾呗!袁崇焕在遵化、蓟州、通州设计的三个阻截都没能堵塞八旗军入京的路,这么一来主战场若是不在北京城门之下,那可就要亡国了!”
“可是,崇祯怎么会一点点准备都没有呢?”乌云疑惑道:“咱们的人可是早早就把消息传给明朝君臣了,他们就是不相信,也不会一点布置都没有啊?更何况喜峰口这么重要的关口,怎么就会让皇太极简简单单的就破了呢?”
“呵呵!”张敏冷冷一笑,声音中却透着些许悲愤,“你们还记得我让牛头去接近崇祯时用的是什么身份?是江南士子。哼,纵然他紧跟崇祯,从不结党营私,在东林党看来,却已是先天的浙党成员!一个不跟东林党交好、出身浙江的士子,不是浙党才怪。再加上咱们的暗间还真没有几个能攀上东林党的,反倒是出了好几个‘齐党’、‘楚党’,牛头难免要跟他们联系,这下子更坐实了牛头齐楚浙党成员的身份。要知道,自万历朝国本之争开始,东林党就和齐楚浙党势不两立了!”
看着乌云、图雅不敢置信的样子,张敏接着说道:“崇祯太过于着急铲除魏忠贤的势力,反倒是叫东林党钻了空子,借着清除阉党余孽的名号,一党独大起来,不仅占了清流的好名声,更是将齐楚浙党、秦党等非东林党人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崇祯纵然是皇帝,却也要靠着臣子办事,如今东林党在朝堂上就快一手遮天了,若是东林党忠心为国也就罢了,只可惜,如今的东林党已经不是顾宪成时代那个‘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党了!唉,党争误国,党争误国啊!”
“格格的意思难道是说,”乌云咽了咽口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话是真的,她轻声问道:“就难道因为牛头的浙党身份,东林党在朝堂上大肆攻击,所以即便牛头说的是后金兵临城下这般天大的事,也被他们搅合了?”
张敏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不是咱们在这瞎猜,如柳已经让魑部的人暗中查探过了,这些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利益的蛀虫,真真该死!”
“就这些人还头顶着清流的名声招摇过市?”图雅气愤的说道:“我呸!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你可当呢!”张敏冷冷说道,“如今的东林党,大多是一群清谈误国的腐儒,只要是其他政党提出的,哪怕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也不分青红皂白加以排斥,自己却提不出任何好的办法。不顾客观事实,只知一味克己复礼。节操高尚?那可真是笑话,著名的东林党魁钱谦益,将来可是带头降清的代表呢。就是他如夫人,名妓出身的柳如是,面对国破君亡的局面,还力劝他以死殉国。堂堂礼部侍郎,连个青楼出身的女子都不如,这样的东林党领袖,怎堪大用?可惜了顾宪成、高攀龙创立的东林党,就此毁于一旦。这样的污点,在历史上都拖累了东林党那些真心为国的正人君子。”
乌云闻言一脸厌恶的说道:“都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才硬生生把这个国家弄到了这样的地步,真该叫他们也尝尝我们这些边关百姓的苦!”
“就是。”图雅也愤然的说道:“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不顾大局,让皇太极这般轻轻松松的就入了关,他们统统都是罪人!女真骑兵一向凶残,所过之处无一不是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这次八旗入关,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张敏叹了口气,说道:“明朝算是完了!崇祯再努力,也受制于时代的局限性,更何况朝堂上东林党独大,内忧外患、处处掣肘,扶不起了,扶不起了!即便是能苟延残喘上几年,最终也逃不过改朝换代的命运。对了,让如柳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皇太极是怎么入关的,喜峰口虽然没有山海关防守严密,但好歹也是军事关隘,皇太极要是没在背后做点什么,不可能像这样轻而易举的破了关防,这其中定有猫腻!要不然过两年怎么可能又一次让皇太极轻轻松松的再来一回兵临北京城?”
图雅闻言应了一声,“记下了,我一会儿会通知到如柳的。”
乌云则跟着张敏摇了摇头,心下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格格,即便是大明朝堂上之前无人相信皇太极南侵的消息,那等到皇太极突破喜峰口、攻下了三屯营是时候,难道崇祯也没做好防御的准备么?皇太极虽说是打到了北京城门口,可终究也是孤军深入啊,各地防区稍微调兵遣将一番不就能把皇太极以及八旗军围死在关内,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咱们这是做梦呢!”张敏情绪低落的回答道:“鬼才知道崇祯是怎么想的呢?皇太极好歹带得也是八旗精锐,又节节胜利,正是气势如虹,崇祯他却只在德胜门外布置了大同总兵满桂和宣府总兵侯世禄的勤王部队以及城上的卫戍部队,还下令袁崇焕不得越蓟州一步。要不是袁崇焕不顾抗命也要擅自率部进京,说不定过两天你就能在俘虏里看见崇祯长啥样子了!”
“不过袁崇焕即便是救了崇祯,违抗君命的他也落不下好。说起这个我就生气,崇祯说是心胸狭隘,其实归根到底也是内心深处不自信到自卑吧。”张敏说着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不说他了。要不是我让魑部着重关注满桂,这场战役又要陨落一名将星了。要说这满桂部众的伤亡也是窝囊,竟然一大半都是城墙上明军发炮配合不到位误伤的,真是丢人死了。”
图雅想了想,气呼呼的问道:“那这么说,皇太极就要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那倒也不是。”张敏闻言总算有了一丝笑模样,“虽然明军太过无能,但好歹还有梁润泽在背后动手脚呢。据那边刘文渊报告的,明军虽然没能给皇太极的骑兵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但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可下了不少绊子,阻挡了他们的势头。梁润泽也是狡猾的很,等皇太极被追的人困马乏的时候,时不时的奔袭骚扰,却不全力出击。直到出了关,八旗军统统放下心来,只想着回家的时候,埋伏在一处山谷里,用从毛文龙余部那里得来的红衣大炮一阵猛轰,连杀带吓,着实让皇太极损失惨重。据说,杜度让炮弹直接炸死了,萨哈廉身受重伤,阿巴泰带的那一队人马几乎人人带伤,最惨的是跟随皇太极的一个蒙古小部落思格尔部,直接全军覆没了,连渣都没剩下!”
“甚好甚好!”图雅拍手笑着,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没把他们一锅烩了,全留在土里当肥料才好!”
“你想得到美!”乌云反驳道:“皇太极要真是死在外面了,那后金可就是阿敏和莽古尔泰独大了,代善可不顶事,怕是拼不过这两个心狠手辣的弟弟。要是阿敏真成了后金之主,那······”乌云说着打了个寒战。
“那我到是不担心。”张敏撇撇嘴道:“你们担心阿敏残暴,可你们没想到,这样残暴的人,当贝勒的时候尚且人见人怕,人憎人恶,一朝得志当上大汗,那岂不是要张狂的没边了。上天欲让其毁灭,必先让其疯狂,以阿敏的个性,真要是当上大汗,那不但会毁了他自己,更会毁了整个后金呢!咱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把后金从内部拖垮,好让他们无力南侵,从而为自己建国争取时间吗?”
“听格格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图雅想了想,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