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颉在旁边懵懂听着,晓得是和阿姐有关的事情,又和阿母扯上了关系,不禁急道:“不要阿母!不要阿母!阿姐能做的,便让阿姐做了就是!”
刘盼瞪他一眼:“阿父与你阿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时候?听说你如今读了许多书,却不求甚解,过半晌阿父倒是要考考你呢!”
刘颉顿时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刘如意在旁听了半晌,此时方笑道:“陛下与公主谈论家事,如意在此打扰却是失礼了,且容臣告退。”
刘盼摆了摆手,道:“你于我亲如子侄,又本是同出一脉,阿颐虚长你数月,也算得上是你阿姐,你在此听着也无妨。”
大汉风气开放,然而及笄这种事情,未出阁的小娘子们说起来毕竟羞怯,刘颐当着刘如意的面提出此事,本来打的是让他自己告退的主意,谁知刘如意告退是告退了,偏偏是等她把事情说完才提了出来,刘盼又开口让他留下,不禁心里又憋了一股气,看他更加不顺眼了。
只是阿父已经开口,她断然没有再回绝的道理,况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索性便将自己的意见直接说了:“做女儿的及笄,自然要阿母上前操劳。只是我家阿母年纪轻轻,又刚进门,恐怕对有些事项不是很熟。南乡百年来的风俗,及笄不过是请几个亲朋好友来家,吃一顿小娘子亲手做的饭食,也就这样罢了。若我如今还是奉川侯之女、南乡旧宅里呆着的小丫头,这么做也未尝不可,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地界也不同了,让阿母去|操持我的及笄礼,请几个如徐二郎、徐三娘一般的亲朋好友到咸阳宫里来,再让我去御厨房洗手作羹汤,便成了一场礼……传出去了,别人倒是要怎么说呢?”
刘盼不以为意地道:“阿颐考虑得有理,不过我看你阿母近日以来已经懂事了许多,这宫规礼仪也都开始学习了,昨日我去看她时,还对我说要趁着在床|上养病的时日好好考虑一番这及笄礼该怎么办。”
“这就是阿母糊涂了。”刘颐笑道,心里思忖着该如何说服刘盼,“阿父是男人,只需照着《礼记》行|事,便无行差踏错之时,是以不知道女子的规矩有多么麻烦。我自做了这公主,一天到晚便没有了闲着的时候。早晨起来要学梳妆穿衣,中午过后要学宫规礼仪,晚上的时候还要挑着一盏灯,跟着青杳学着改变口音。阿颐资质驽钝,自忖这些东西便是学个几年也学不完,为了应付及笄,如今紧赶慢赶的都是与及笄相关的东西。
“而阿母,说句不恭敬的话,从前在南乡时便染上了一身惫懒习惯,日头不晒到竿上是万万不会起的,闲聊不到点灯是不会从邻家归来的。自进宫以来,我们虽没再见过几面,可是我偶有听说阿母如今习性未改,还添了一桩喜欢梳妆的事情,每日只是梳妆便要折腾几个时辰,这主持的学问可比参加的学问还大得多,如今至我及笄已经没有多久了,未免失礼,难道要请个神仙到阿母梦中嘱托么?”
刘盼不禁笑了起来:“真是促狭,有你这么说自己嫡母的么?若是让那般大臣听见了,保不齐要具本上来骂你两句。”
刘颐也笑道:“大臣们骂我,无非是因为我做得有失体面。阿母若是真出了差错,失的可又是谁的体面呢?我先时也不把这事放在心里,可青杳对我数了一遍京中贵女及笄的场面、又提了一遍公主及笄的规矩,我才明白了哪里重要。幕后的准备可以请太常寺帮忙,可是前面的指挥却是我阿母的事情。又要赞者、又要笄者、又要有司的,这当中事情复杂得很,我们初来乍到,阿母晓得请谁做赞者、笄者最合适么?就算晓得这些,她请得来那些名门贵女么?”
刘盼摇头道:“你阿母若是知道你在背后这样编排她,便该伤心了。”却不再提要刘徐氏插手的话。刘徐氏虽然自告奋勇地要做这件事,他也有心想让她表现表现,可是女儿说得很有道理,这件事恐怕刘徐氏还真的做不来。
刘颐提到太常寺,倒是又让他添了另一桩心事,刘颐毕竟是他的女儿,当朝的公主,及笄礼岂可轻忽?若真让刘徐氏放手做了,免不了要添一桩笑话出来。他自登基以来,又是吴川王叛乱、又是各地天灾、又要操办先帝葬事、又要同大臣争议新的年号,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连休息的时间都少有。刘颐的及笄,倒算得上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件喜事,若是不好好办一场,恐怕也真是有失颜面。
天大地大,不及面子最大。刘盼平生最好的便是颜面,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在努力维持这副面皮。他虽然是半路出家的皇帝,对政事更是一窍不通,却也在努力学习朝政,争取早日撑得起身上这身龙袍。刘颐的及笄礼若是办得好,他脸上自然也有光。如今他暂时不准备立后,也不打算立高位的妃子,这段时节里凡遇上重大的庆典、节日,外命妇们又要由谁接待?宫中一应事务又要由谁主管?无论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倒是亲生女儿刘颐,他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于是顿了一顿,刘盼又道:“虽说如此,下面仅有旬日时光,要办起来也是仓促。你虽然生在五月,却不好在那时候办……”
恰在此时,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咳。刘盼止住话头,看向刘如意:“如意可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