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颐看得懂青杳的示范,知道自己该对眼前这些宫人敲打一番——即使她们未必会一直留在她与阿颉身边,然而眼下若是能收服她们,总比在这偌大宫室中无人可用的好。但是甫临开口,她却又发现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她自然知道该如何让她们碰钉子,却不知如何让她们去碰个软钉子。
换句话说,她懂得该如何与人针锋相对,却不曾知道作为一位公主时,应该如何恩威并施地敲打宫人。
眼下虽然窘迫,却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刘颐目光微闪,握着阿弟的手不禁又紧了两分——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若是连这群宫人她都对付不过,以后又谈何去做劳什子公主!
然而她的话的确说得太冲耳,连青杳也不禁向她侧目。那名宫人更是露出了惊讶惶恐的神色,连忙跪在了地上,毕恭毕敬地道:“殿下明鉴,奴婢实在没有那攀高枝的念头。奴婢自打进宫便在此处当差,说句僭越的话,实在是将玉藻宫当作奴婢的家来看的,又怎会生出那般念头?奴婢心中一点惭想,如今便说与殿下,也请殿下万不要笑我——二位殿下既然成了这玉藻宫的主人,便是我等宫人争先侍奉的主子,奴婢忖着自己一无容貌、二无长处,唯有为先帝磨过墨一事可作资历,便贸然出口,谁曾想却令殿下生出了误会……”
一无容貌、二无长处?
刘颐的目光在她姣好青春的面容、瘦削摇摆的柳腰上停驻片刻,不由冷笑。谁说没有容貌?仅这幅脸蛋就强了刘徐氏许多;谁说没有长处?这一张巧口可不就是长处!
——若是她没有摆出这么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哪怕是吓得瑟瑟发抖也好、用鄙夷嘲弄的目光看着刘颐也好,她也敢相信这叫梅枝的宫女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是现在?她越是言辞犀利,就越是证明此事已在心中盘桓多时!没准自从刘盼登基,她便不甘寂寞地做起了春秋大梦,甚至在梦中一条条地为自己规划好了道路,早已预设了许多风险艰难,所以才应对得流利自如!
刘颐自己便是个习惯于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自然很清楚这种xiong有成竹的流利言辞从何而来。然而她心中愠怒,却没有露出愠怒的神情,反而莫名回忆起了先前瑶川夫人面对刘徐氏刁难时的神色举止,语气淡淡温和:“倒是我误会梅枝姑娘了,冤枉了姑娘一片忠心。我虽不识几个字,却要委屈姑娘做我的磨墨宫女了。”
听她口气软化,梅枝虽有些意外,却仍喜不自胜地叩了头,道:“殿下谬赞!奴婢哪里敢说什么委屈,能够伺候殿下,便是奴婢的福分了!”
其余宫人见梅枝上位得如此容易,均是目瞪口呆,隐隐骚动起来。青杳见状,便轻咳了两声,对刘颐道:“殿下喜欢使唤什么样的人,便趁此一并挑出来吧。若是趁手,便多使唤上两天,若是不趁手,殿下便告知于我,由我去重新挑选一二,也是不费事的。”
宫人们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警告,重新安静下来。刘颐既羡慕着这种说话水平,又思虑着自己当如何说才能不失风范,便点点头,缓缓道:“如此,便依姑娘所说罢。”
刘颉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此刻却忽然拉了拉刘颐的手,糯糯道:“阿姐,阿颉也要挑奴婢么?”
刘颐低头看着他,微笑道:“你若是有看得中的,便挑一个罢。”
话虽这么说着,她心里却不很想让阿弟挑个奴婢。她与刘颉从小生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仅仅面对一些宫人,她便觉得有些棘手了,更何况刘颉才年仅五岁?若是他真挑个奴婢在身边,她反而要担心他会不会被宫人糊弄住,还不如将所有隐患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地教他如何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