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贤眨巴着眼睛笑:“四太太一篇慈母心,只是没想到如今世道有变,只平安便已不易,还谈何喜乐?”
她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说的话谁会去听?四太太左右也不过笑一笑,敷衍地夸赞一句:“还是阿贤见识高,我们阿婉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婉贤觉察出对方的心不在焉,她无意取辱,当即便终止了这个话题,笑嘻嘻道:“我同阿婉一起去看吧。”
吴心绎又道:“催一催宴。”
谢家的饭桌,男人和女人向来是分开吃的,大年夜也不例外,秦夫人带着太太们在三堂主席上,儿媳妇和小姐们则要走来走去服侍这些长辈,等她们吃完,移步暖阁去看戏了,才上桌吃剩下的残席。
年轻媳妇们不当着婆婆的面,各个都活泼,说说笑笑。厨房按惯例上了几个新菜,奶奶们嘻嘻哈哈地给了赏钱,开始吃她们的年夜饭。
有个小大姐过来,贴着吴心绎的耳朵悄悄道:“大奶奶,大爷叫你现在赶紧过去。”
吴心绎不知道谢怀安这阵子叫她干什么,推却道:“这里一大桌子人呢,我走不开。”
“走不开也要走,”小大姐皱着眉,“安大爷可能突发急症了,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吴心绎眉梢挂着笑意,还想再说什么,心里忽然咣当一声,想起谢怀安的烟瘾来。
这么久都没有发作过,老宅又不准抽大烟,不至于赶这个关口发作吧……她极力安慰自己,心神不宁,跟席上人告了罪,压着焦急的情绪,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谢怀安在一堂和二堂中间的角屋里等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见了吴心绎便扑过去抱她:“你可来了。”
吴心绎拿了一把铜子,将那个小大姐打发了,叮嘱道:“别惊动老爷太太们。”
“我晓得,”小大姐只当是谢怀安身体不适,犹自关切道,“今年大寒,大爷可别伤了风。”
“恐怕是前天冻狠了,”谢怀安道,“你去吧,这里叫大奶奶伺候就行了。”
谢怀安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她身上,瑟瑟发抖,正是犯烟瘾的症状,吴心绎惊慌失措地扶着他:“这回是怎么回事?”
谢怀安发着抖道:“我不知道,忽然这样了。”
吴心绎急的一脑门子汗,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要往外走:“我去给你打热水来。”
“别出去,”谢怀安嗓音都有些变了,“当心惊动别人,让我熬过这一阵,你把亵衣撕了,拿布条将我手脚捆上,免得弄出动静来。”
烟瘾发作时间有长有短,短了不过几刻,但长的几个时辰都有。吴心绎照他的吩咐做了,心惊胆战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说上海那边有电话来,不知道是拜年还是另有商业上的事情。”谢怀安腮帮鼓起,咬着后槽牙道,“我本来想去书房,但已经走不过去了。”
吴心绎忙活了好一阵,将他从胳膊到小腿全都捆在了椅子上,又在他嘴里塞了布,谢怀安仰头闭目,口中渐渐呜咽有声,显然是发作的更厉害了。
吴心绎不敢去碰他,坐的远远的,使劲握拳,依靠指甲掐在掌心里的痛觉来缓解心中惊慌焦急的情绪。然而就在这时,角屋的门忽然开了,谢福宁端了一碗热水走进来,口中还道:“听说大少爷……”
他猛地住嘴,因为看清了屋子里的现状:“大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碗放到桌子上,走过去想要解开捆着谢怀安手脚的布条。
吴心绎立刻过去阻止:“不要!福大叔!不要碰他!”
谢福宁已经将谢怀安口中塞得布团取出来了,谢怀安神智还在,口中一松,立刻便用上齿去咬下唇,一下便咬破,疼得他额上立刻浮起一层冷汗。
吴心绎劈手从谢福宁手中夺过布团,想重新塞进谢怀安嘴里,口中还对谢福宁道:“千万不要惊动了老爷太太!”
谢福宁抖着手指向谢怀安:“大少爷这是……这是癫痫了吗?”
他从未想过谢怀安会染上毒瘾。
吴心绎愣了愣,立刻点头:“是,你不能告诉老爷太太,等他犯过这一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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