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在贵州待了很长时间,长到婉恬都已经将她的婚礼筹备完毕,万事俱备了,他还没有回来。
但这姐妹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去催谢怀安,兴许是大家都没有做好面对谢道中夫妇的准备,所以消极的用逃避来拖延时间。反倒是秦夫人先发现了他们,得到这一对新婚夫妇海外归来的消息。这还要感谢谢怀续,他代替谢怀安去沪上参加一个实业会议的时候听到洋爵士和谢家小姐的浪漫爱情故事,听说他就是谢家人,还闹哄哄地向他讨喜糖来吃。
秦夫人给婉澜打电话,扯东扯西地跟她说了些闲话,指望她会主动提起婉恬来,但她没有,从头到尾,只字未提,以至于秦夫人沉不住气,主动问:“阿恬还回来吗?”
婉澜不知道秦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还兀自试图瞒她:“回来呢,应当快了。”
秦夫人攥着听筒,不晓得应当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发酸,她糊弄着将电话挂了,坐在书房里发愣。
她没点灯,书房也没开窗,光线昏暗,窗棂上雕刻着生机盎然的芝兰蕙草,被外头天光勾画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她脸上,将刚进来的吴心绎吓了一大跳。
吴心绎将灯拉开,瞧着秦夫人的脸色:“母亲。”
秦夫人惊了一惊,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你来了。”
吴心绎点了下头,局促地用手指捏着衣角:“我来……想给阿姐去个电话,问问宁隐回来了没有。”
秦夫人摇了下头:“没有,我方挂了跟她的电话。”
吴心绎有些失望,她“噢”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站在秦夫人斜对面,又问:“那阿姐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也没有,”秦夫人还是有点恍惚,“她也没有联系宁隐。”
吴心绎低低应了一声,心里更加失望。
秦夫人抬头看她,微微笑了笑:“怎么了,想他呀?”
吴心绎有些娇怯:“回母亲,我担心他,他去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
“兴许是部队里规矩严,”秦夫人用掌心婆娑着太师椅上的雕花,想跟吴心绎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蓁蓁,你和你母亲通过电话吗?”
吴心绎有些惊慌,还以为是她有哪些方面行为不端,提心吊胆地回答:“没有,母亲,我很少……很少跟我母亲……”
她说了一半,从秦夫人脸上看到更失望的表情,立刻胆战心惊地住了嘴。
她在观察秦夫人的表情,秦夫人也在观察她的表情,女儿的隐瞒已经让她觉得心凉,儿媳面对她时的防备也让她颇觉不舒服。她知道她现在应该走了,回到长房去,去听戏看话本,或是无所事事地发呆。
秦夫人站起身来,看了看吴心绎,她还沉浸在对谢怀安的怀念牵挂里,等自己一走,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扑向电话机打去上海。秦夫人在心里叹息,好一腔浓烈的闺怨,像唐人宋曲里的诗句。
她从内书房走回长房去,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默默背诵一些缠绵悱恻的句子,还是做姑娘的时候练字时记下的,有些忘了,有些只能记得寥寥一两句。
到底是老了。
婉澜挂了秦夫人的电话,又接吴心绎的电话,问她有没有跟谢怀安联系上。
婉澜先前没觉得有什么,因为陈暨出差时也甚少跟她电话往来,但吴心绎焦急的状态却仿佛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整个都如临大敌。
在上海的两个姐妹也开始跟着担心,并且分别回去求助于自己的丈夫。陈暨同贵州那边还算有点门路,但拨了几个电话,却都一无所获。
婉澜这才意识到吴心绎的担心成真了,谢怀安定然是在贵州出了事。
“区区一笔货款……”婉恬了解了来龙去脉,犹豫道,“唐老总总不至于因为这个下手杀人。”
陈暨靠在柜子边摇头:“杀人是绝不至于,怕只怕还有别的什么麻烦,只是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着,又去拿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又皱着眉等了很久才接通:“你好,我找顾筱斋顾部长。”
他说这话时原本没抱希望,因为前几个接通的电话都是断在接线员这里,但这次却很不一样,他握着听筒等了一会,竟然真的接通顾品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