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我觉得我来的太是时候了。”吴心绎起身去给他倒热水,强行塞进他掌心里,“你觉得这是袁大总统干的?”
“我不知道,”谢怀昌低头看着杯子,鬼祟地压低了声音,“但一定和北方脱不了干系。”
吴心绎又问:“所以你打算彻底投效孙先生?”
谢怀昌依然低着头:“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吴心绎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今天最后一次来见你,跟你说的这些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听不听在你,但如果不说,我会良心不安。”
谢怀昌抬了抬眼皮,表示她可以开始讲了。
吴心绎便开口道:“宋先生去世后,南北必有一战,而且这一战十有八九是由南方发起的。国民党兵力如何,我不知道,但你应该清楚得很。”
谢怀昌冷冷地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国民党是在自取灭亡了?”
“别对我那么大敌意,怀昌,我不是你的敌人。”吴心绎脸上的微笑也收了起来,“你若不姓谢,我也不会跟你讲这些。”
谢怀昌看了她一眼:“我若不姓谢,你也没有嫁进谢府的今天。”
吴心绎当场就变了脸色,而谢怀昌也似乎是有意激怒她,但她却没有上当,只青着脸做了个深呼吸,压住了火气:“你不用故意气我,今天我要说的话,你听了是你运气好,我说了是我仁至义尽。”
谢怀昌觑了觑她的脸色,慢慢叹了口气:“你说吧,我不打岔了。”
“我建议你立刻给北京发电报,然后照原计划赴京,先到部队去报到,再去拜访北京的二叔和我爹,从他们那里打听点内部消息出来。你应该知道,如果开战,你和我爹绝对不能各效一主,除非你恨谢家已经恨到骨子里,做梦都想看它分崩离析。”
谢怀昌立刻道:“我从没有这么可怕想法!”
吴心绎立刻抓住了他这句话:“‘这么可怕的想法’?看来你有过没这么可怕的想法了。”
谢怀昌苦笑一声:“你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我的刺。”
吴心绎看着他:“你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挑老宅的刺?”
谢怀昌将头别了过去:“你倒是个合格的儿媳妇。”
“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本来是你应该做的。”他示弱之后,吴心绎的情绪也平静下来,“袁大总统如果真的有心对国民党下手,那弄点内幕消息,会比你扛着枪上战场去杀中国人有用的多。宁隐,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
谢怀昌还在静候她下文,但她却哑了嗓子,他等了一会,忍不住催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如何?”
“老宅永远少不了你一碗饭吃。”她低声道,说完便站起身,“我要走了,去陪澜大姐吃午饭,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那我就替你瞒着她。”
“请你替我瞒着所有人吧。”谢怀昌道,“我怕他们将我的伤和钝初先生的死讯连在一起想东想西,其实并没有多严重。”
宋教仁留了遗嘱给袁大总统,原本请黄兴代为致电,但谢怀昌赴京的时候,黄兴又专门手抄了一份给他,请他转程袁世凯。
谢怀昌快速读完了那封遗嘱,只觉得鼻腔酸涩,他想起于右任在医院里给他看的宋教仁另一封遗嘱,说“我为调和南北事费尽心力,造谣者及一班人民不知原委,每多误解,我受痛苦也是应当,死亦何悔?”
他到死都不肯相信这场暗杀会与袁世凯签上关系,他怕南北分裂。
“听说孙先生已经结束了对日本的访问,启程赶回上海了。”谢怀昌道,“请代我向孙先生问安。”
黄兴拍了拍他的肩:“宁隐,走好。”
他没有去火车站送行,只在谢怀昌居住的酒店楼下与他仓促道别。宋教仁已死,想必没有人会再威胁谢怀昌的生命安全,况且他也没有什么被威胁的价值。
他独自在上海火车站的检票口前排队检票,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宋教仁出事后,火车站象征性地加派了一些警察,胖瘦各异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制服左顾右盼,颓丧而漠然。
有人拍在拍他的肩膀,就像按动了一个机关,他纵身便跳了起来,顺势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枪。
谢怀安惊愕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谢怀昌看清他的脸,吐了口气,又忍不住抱怨:“你喊人就行了,乱拍什么肩!”
谢怀安将他的枪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将枪上膛,对准了他的眉心。
目睹这一幕人群又嗡的散开,远处的警察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什么人!放下枪!”
谢怀安没动,谢怀昌也没有动,但前者神态平静,后者却因为用力咬牙而在面颊上崩出一道生硬的线条。一直到警察马上要跑过来了,谢怀安才忽的一笑,将手枪放了下来:“你怕我杀你?”
谢怀昌从他掌心里把枪拿走:“这不是玩具,以后不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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