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适年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她说得对。”
窝藏革命党,的确是要全府掉脑袋的事。
谢诚沉默了一阵,将那西医写的单子展开,照着量给他倒了药片出来:“你回到镇江,却不会住处,显然是对住处不放心……或者是对报社不放心,眼下除了老宅,哪还能借你容身?我知道这是全府掉脑袋的重罪,所以我们得万分小心。”
徐适年低低“嗯”了一声,又问:“主人家并不知道我在这里,是吗?”
谢诚点了下头:“除了贤小姐,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徐适年将药服了,又躺下去:“为什么不告诉屏卿?”
“屏卿,”谢诚笑了一下:“你倒是叫的亲热,你可知万一屏卿知道你在这里,恐怕连我爹都得被赶出去。”
“你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成见,”徐适年道:“因为是因为你在账上做手脚被她发现吗?”
谢诚忽然沉默下来,很久都没有说话,徐适年也不催他,在被子里侧身躺着,身上一阵一阵地冒汗,将伤口蛰的疼,他的精神支撑不住这样的身体,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而谢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声:“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
徐适年一下被惊醒:“什么?”
谢诚斟酌了一番词句,打好的腹稿却在最后一刻被放弃,索性直言道:“名册被清军拿了,潮州那边……损失惨重。”
徐适年猛地坐了起来,脸上煞白一片,浮起一层密密的汗珠:“你怎么知道的?”
谢诚道:“这样的大事,报纸不会不登。”
徐适年又问:“谢翁对此是什么评价?”
谢诚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适年吸了一口凉气,半晌,又问:“孙先生呢?”
谢诚答道:“没有孙先生的消息,想来是平安无事的。”
徐适年惨然一笑,被谢诚扶着慢慢躺了下去,眼角已经有泪流下来,滴进两边的鬓发里,他拿手抹了一下,抹了汗水泪水满满一掌心,又重重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谢诚道:“你得坚持住,尽快好起来,等风声再过一过,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做手术了。”
徐适年低声道:“恐怕我熬不到那时候了。”
谢诚自然又是一番鼓励的话,语言苍白,连语气都无力。一次失败自然可以以平常心对之,两次也可以,但到第三次就会有人沉不住气,更别提面对无数次失败了。革命党的目标是救国,可国尚且未救,民到已经死了不少,如今徐适年借谢家高门掩身,万一出事,是他活活连累了谢家一族,下地狱都不足以赎此罪。
他担心,有人比他更提心吊胆。寒露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她劝了婉贤几句,还被婉贤用大义凛然地话顶了回去,她想去打听打听徐适年的真实身份,却又害怕不恰当的举动将他藏身谢府的事情泄露出去,婉贤到底是她的主子,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头只蚂蚱要自己往油锅里跳,就算不为她想,也得为自己保一保命。
寒露想出的保命方法是去找婉贤的母亲陶姨娘,有句话说得再恰当不过: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陶姨娘安抚了寒露,又叮嘱她此事万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就算自己的老子娘也绝不能透露半个字,她严肃的表情唬的寒露指天指地地发了一通誓,陶姨娘尤不放心,又迫她拿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发了重誓。
她在夜晚带了自己的婢女芽儿去到管家父子的院子里,身上还携了一柄剪子,将芽儿留在院子后门处等着,只待她杀了徐适年,芽儿便过来助她一同将尸体扔出去——这是一个简单却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是不巧算错了一点,谢诚是与徐适年同屋而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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