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比于戒备森严的中南海,这座只有两层的国务院总理官邸几乎形同不设防,每天,数以百计的人们不断进出着这里,甚至就连工商部的官员都在地下室内办公,之所以在此办公根本原因却是因为总理兼任着工商总长,所以工商部的官员都是与此办公,以便在第一时间向总理汇报工作进展,同样总理随时都可以同他们一起商讨的各种工商实业规划。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在总理府内,却是看不到工商部官员的身影,而在一楼的总理办公室附近,各部的官员都会往来于此,在总理办公室隔壁便是一间候见室,候见室内仍然沿用前清时的那种欧式宫廷装饰,显得极为富丽堂皇,几张西洋式的沙发上,坐着几名年青的等待进入的官员。
在等待着总理接见的时候,财政部专员孔繁普显得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去见总理,他反复在心中斟酌着汇报时的用词,以确保不会有任何失误。
终于,一个秘书走到他的身边。
“是孔专员吗?总理请您进去!”
进入总理办公室,孔繁普的第一印象是这间办公室相比于室外欧洲宫廷式的富丽堂皇,这间办公室无疑显得很是简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书柜。
“孔专员吗?请坐!”
李子诚手指着面前的空椅道,他是财政部派往河北、山东、江苏、山西、河南、安徽、湖北等地调查铜元、制钱收购事宜的专员,从年初即前往各地调查,至今方才回京。
“朴林,把的调查结果向总理汇报一下!”
见下属进来了,陈便对孔繁普吩付道,尽管财政部前后换了不少人,可是对于那些实务官员,他却能尽可能的保留,毕竟实务官员大都有着一技之长。
“是,总长!”
随后孔繁普便面朝总理汇报道。
“总理,三年8月,欧战爆发发,国际五金需求激增,导致五金价格陡涨,因此日本商社开始聚资在冀鲁两地搜购铜料,数量达以万吨计,仅三年8月至12月,各海关报粗铜锭出口即达4000吨。即便是利润最底的以银元收兑铜元,一元可兑两百枚之多,炼成粗铜出口,每吨可获近五成之利,因而制钱的买卖成为高利润的生意,据统计在山东经营此行业者有三千余人,在天津的亦有二千多人。为防止此事造成物价波动外,前财政总长亦令职与多位同僚前往各省,进行调查各地使用状况外也同时搜购制钱来改造成各面额的铜辅币,同时顺势统一币制。”
孔繁普随即开始在回忆着脑海中方才在候见室内斟酌着的用词。
“就调查情况来看,以山东为例,山东使用制钱的地区,有博兴、高苑、惠民、阳信、无棣、滨县、利津、乐、陵、霑化、蒲台、商河、青城、临清、邱县、德县、德平、陵县、临邑、平度、潍县、昌乐、益都、临淄、广饶、寿光、昌邑、临朐等二十七处;铜元制钱并用的地方有长山、桓台、齐河、济阳、聊城、堂邑、博平、荏平、清平、莘县、冠县、馆陶、高唐、恩县、武城、夏津、濮县、朝城、招远、莱阳等二十县;其余皆使用铜元,制钱仅为零星数的辅助之用。由调查报告可以看出,习用制钱的州县仍有相当比例,尤其是离铁路经过路段较远的地区更是如此……”
首先孔繁普就山东的制钱、铜元使用情况加以汇报,随后又汇报着铜元流失情况。
“……截至今年8月,全国各关出口粗铜锭达过四万七千六百吨之多,当时全球铜价暴涨之势正猛,而各地日本奸商、浪人在我国国内非法收买、销毁制钱铜元,熔铜出口获取暴利,这个情况在东北、华北地区尤其严重,尽管财政部虽曾用过多种方法力图防止,但效果有限,因此东北、北方各省制钱与铜元辅币日渐稀少。”
听着孔繁普的汇报,李子诚却是把眉头一皱,从就任国务总理之后,他便一直谋划着“废两改元事宜”,可没曾想,一个简单的,泛滥成灾的铜元,却成为了日本掠夺中国财政的又一利器。
“短短一年间,日本奸商、浪人通过收购制钱、铜元出口铜锭超过五万吨,获纯利达一千万两之巨!而最为可恨的是,东北、北方各省制钱与铜元辅币日渐稀少,直接导致市面铜元供应紧张……”
“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
陈摇摇头,该想的办法,他早都想了,该用的办法,也都已经用了。
“除非现在关税即刻自主,对粗铜出口课以重税,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可循!”
“哦……”
应了声,李子诚却是把眉头皱紧,虽现在谈判进展顺利,到年底实现关税自主没问题,但想建立完整的关税保护,至少需要三至四的的准备,在时间上,与欧战结束时间相近,届时关税可为刚刚获得发展的中国实业提供充分的保护,可是……眼下的铜元危机,却迫使自己必须要尽快得出解决的办法。
“总理,为稳固当前的金融局面,中央必须要尽快拿出解决的办法!”
看着总理,陈又出言提醒着总理。
“总理,从目前的调查可以看出,日本奸商、浪人,将收兑省份集中于东北、华北、华中一带,而这一带,可堪称中央之基石,如三地经济不稳,势必将影响中央声望……”
“是,这件事有日本政府插手其中?”
陈的话让李子诚微微一愣,可随即还是想通了所以然来,日本政府怎么可能会不插手其中,面对上一次失败,日本情报机关岂可能让自己顺心发展,而特勤局和保安部的情报不都显示,在过去半年间日本间谍频频与各省军阀接触,他们一方面与军阀接触,另一方又用商人、浪人套取铜币以扰乱北方的经济,而北方,包括华中与江浙却是中央的重心、根基,如果这一带的金融局面受到重创,那么……
“总理,除非立即统一辅币,否则,不可能根除日人利用铜价上涨之机,套取辅币、搅乱金融市场之径!”
孔繁普的话,却是让陈摇头的同时,李子诚同样皱紧了眉头,原因非常简单,从张之洞大量开造铜元开始,铜元便是地方上掠夺财富的重要工具,到清末,单是各局发行量便多达近两百亿枚,而民兴后,各省为筹措军费,更是纷纷大造铜元,而且其间还有民间私铸铜元,按财政部的统计,市场上的铜元数量目前超过三百亿。
别是其它人,就是李子诚自己,当年在连云港的时候,为了筹措经费,同样也曾大量制造铜元,而且相比于他人,自己仿制的铜元更是沿着陇海铁路一路散开,不过那时制造铜元的利润已经从铜元初兴的近六成利润,下降到40%,而就那还是利用连云港先进的机械、冶金技术获得的“技术利润”,他地铜元局往往只有5%左右的利润。
清时户部规定,要求铜元中含铜量不少于百分之九十五,含锌百分之五,有的铸币处为了追求高额利润,不按上述规定改变成分,当其它成分含量超过百分二十时,则为黄铜,属劣质币,户部不准许制造,一经发现即禁止发行。所以市场上的“劣币”含铜量普遍在90%左右,而连云铜元却是利用相对先进的工艺,使用含铜量不过40%的四六黄铜大量制造铜元,通过适当加厚等方式保持重量,随后通过对铜元镀紫铜的方式“冒充铜元”,不过因镀层较厚,所以很难被人觉察。而在历史上铜元这种“金融之病”,从清末直到抗战军兴,前后近半个世纪,之所以会多次泛滥成迷,原因非常简单,就是逐利而为,在民国后,铜元铸造并没有减少,反而因各省财政需要,更加疯生,以前没设厂的省分,也群起效尤,设局开厂,民国政府不稳,百废待兴,在铜元私铸管理上比晚清更不如,尽管中央甚至地方,都曾试图对私铸铜元加以治理,但很多省份的督军本身就是滥铸铜元的主持者,而他们与私铸的势,又往往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谈河治理?
甚至最后,铜元私铸问题得到部分改善,还是依赖各地商会组织的努力,才稍有改善,在这种各省政治势力、地方势力参与其中,利用制造铜元大量其利时,想服他们放弃制铜元之利,统一辅币,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见总理、总长二人的神情似乎有些瞻前顾后,孔繁普顿时心下一紧,多年前,他的家庭就曾经历过“铜元泛滥之苦”,所以对铜元变化却是极为紧张,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铜元泛滥也好,紧缩也罢,最终受罪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于是便急忙尽最后的努力,以劝国务院着手统一辅币。
“自张之洞起,各省为获铸钱之利,大造铜元,以至铜元泛滥,至清末,清户部虽曾有意收回制钱之权,因辛亥军兴中途作罢,辛亥后,各省更将铜元视为重要财政来源,大铸铜元,两年制元数量超过去满清十余年所制之半,达百亿枚之多,且当大都为当二十、当百、甚至当五百之铜元,亿万民众深受铜元之苦。而现……”
孔繁普的有些情动,多年前从省城学堂回家时,他便见到过因铜元贬值而上吊自杀的乡农,甚至于他自己,也曾深受铜元之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这项调查如此认真,也正是份认真,才会使得他获得向总理当面解释的机会。
“总理,现在是统一辅币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