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第一个字，黑裘卡提笔写到一半就停住了。

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魔道书？”

“嗯……”没有察觉到黑裘卡的异样，米娅精神萎靡地在桌子上蹭来蹭去，“有个学长告诉我说，魔道书或许帮上我的忙，不过我听他说得很玄乎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黑裘卡沉默不语，米娅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学姐？”

黑裘卡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回答。

“米娅，你学习魔法已经那么长时间了，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真理’吗？”

米娅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啦：“法师口中的真理，只存在于概念中吧。”

说实话，米娅觉得，这种问题就连一年级的学生也能答得上来：“魔法学的老师说过，在学问上只有相对真理——公理。魔法上的所有理论，都是在有限条件下导出的近似结论，一旦理论条件产生太大的变化，近似结论也随之发生变化，而无法成立。这就是魔法理论的可证伪性。而所有‘真理’，只是一种习惯性的，用以指代某些【学术上的最理想值】的概念才对。”

米娅的回答非常标准，然而黑裘卡却摇了摇头：“‘知识改变命运，真理改变世界；知识与真理，改变的是法师认知世界的方式。’如果真的跟米娅你说的一样的话，那么露恩法纳圣魔导师的这句话就说不通了。”

米娅愣住了：“学姐你的意思是？”

黑裘卡点了点头：“‘真理’，或者说‘个人真理’，是确实存在的。而‘魔道书’，就是现世存在着的，‘真理’的集合体。”

“再伟大的法师也会死去，再强大的流派也会泯灭于历史之中。然而唯有魔道书，由流派创始者书写，由传承者延续，会作为法术规则与个人真理具现化的一部分，永世永远地存在下去。”

黑裘卡面无表情地说着，宛若背诵一般。而即便是这如同念白一样的内容，也让米娅愣住了。

“‘个人真理’是什么东西……‘真理’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用‘个人’来指代么？！”

真理真的存在什么的，对于现在的米娅而言，远比‘真理是不存在的’更难以理喻。

“魔法皇帝‘迦南’你知道吧？”对于米娅的质问，黑裘卡举了个可能是米娅最方便理解的例子，“在奥斯拉文明最初的时候，阶级还没固化，那时候的魔法贵族他们还只是魔法皇帝的个人追随者，他们被一般人敬称为‘白银贤者’，而魔法皇帝迦南，则被敬称为‘黄金贤者’……”

“‘千万白银贤者之主’那不是……”米娅颇有些后知后觉地喃喃说道。

“对，没错。”黑裘卡点了点头。

“魔法皇帝一脉延续下来的魔道书，就是那本被认为是一切炼金魔法起源的，被称作《黄金贤者之章》的东西。”

“……”米娅沉默了。

右键点击米娅的世界观，刷新。

看着米娅，黑裘卡心中犹豫不定，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说了下去——

“……千万年以来，凡是获得了魔道书的认可，成为魔道书拥有者的人，便能立即掌握一部分魔道书中所蕴含的魔道真理。所以，理论上，假若米娅你能获得类似《黄金贤者之章》一类炼金类魔道书的认可，那么几乎是一切炼金魔法起源的魔道书，自然也可以让你施展生体炼金术。”

“可是……黑裘卡学姐……”或许是事实太过具有冲击力，米娅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她想了想，觉得逻辑上好像存在漏洞，“掌握一部分真理，说的是学会魔道书里的魔法知识吧？但是我应该已经知道如何施展生体炼金术了啊，问题的关键应该不在于魔道书所掌握的真理，而是我自身的问题吧？”

“……所以，这也是魔道书的可怕之处。”黑裘卡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词地说道，“身为魔道书的认可者，凡是会影响魔道书贯彻真理的部分，都会被‘真理’本身所改变：魔力总量过低，魔力资质不合适，身体或者心理有残疾什么的……在获得认可的瞬间，全部都会被彻底转化。”

“魔力同质化……”对于黑裘卡的话，米娅突然想起了魔力学中所涉及的类似现象，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没有理解。

似乎是没有听到米娅的说法，黑裘卡继续说道，“这种改变是极其彻底的，即便想要抗拒也没用。几乎历任的魔法皇帝都不存在魔力资质的问题，毁灭奥斯拉文明的不是魔法皇帝们的衰弱，而是反抗力量的壮大。”

“……那么……”米娅直到这时，被各种冲击性的事实烧得过热的脑袋，才反应过来爱德华告诉她的讯息有多么可怕——

“难道真的跟传闻中的那样，在我们学院的图书馆里，秘藏着上千本魔道书？！”

黑裘卡的眼睛尖锐地眯了起来，然而——

即便很清楚她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黑裘卡依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米娅你应该知道，我们学院的创始人是谁吧？”

米娅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反问道：“圣魔导师，‘浩瀚真理’露恩法纳？”

“嗯。”黑裘卡点了点头，“历史上每一位圣魔导师的称号都是唯一的，而且几乎是根据其本人的特点而量身制定的。那么问题来了——”

黑裘卡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引导着米娅去得出结论：“米娅，你结合我们之前说的内容，觉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露恩法纳圣魔导师才能得到‘浩瀚真理’这样的称号？”

“啊！”米娅惊讶地张着嘴，“难道说……”

米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黑裘卡很清楚米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法师学习魔法，而我们，研究它。’”

黑裘卡以露恩法纳那句经典的校训作为引子：“露恩法纳圣魔导师是这么说的，而她也是这么做的，而想要研究魔法的话，没有什么比直接研究作为魔法起源的魔道书来得更快了。”

“而身为圣魔导师，世界上最强的数人之一，只要露恩法纳想做，那么就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拦得住她。”

“没有人清楚，在离世之前，作为世界上最有名的魔道书收集者，露恩法纳究竟收集了多少本魔道书，根据魔法圣城的统计，保守估计在千册左右。而作为真理之心魔导学院的创建者，露恩法纳离世之前，现在的学院图书馆一直是她的私人图书馆，在十几年前她逝世之后，才转让给学院。因此有传闻，随着露恩法纳去世而不知下落的那千册魔道书，就很可能被露恩法纳藏在了图书馆里。而这也是真理之心学院图书馆内千册魔道书秘闻的由来。”

“不过这终究只是个传闻罢了。”说到这里，黑裘卡笑了笑，“然而，在图书馆里能找到魔道书的说法，在我们学院的学生中好像还挺有名的。毕竟很多人都想着一步登天，米娅你要不然也试试？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得到哦。”

“呃……总感觉有些不靠谱……”米娅回想了一下魔道书会改变魔力资质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类似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第一反应不是期许，而是感到了恶心。不过比起总感觉距离自己很远的魔道书，眼下的生命炼金课考试危机才更加实际，所以她也没有直接推辞，“总之让我想想吧。”

“反正我觉得还挺好玩的。”黑裘卡笑眯眯地耸了耸肩，“午夜图书馆大探险什么的。如果你下定决心想找找看的话，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好了。”

“毕竟图书馆对于我而言，就跟家一样。”

以图书馆为家耶……

米娅偷偷地吐了吐舌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看到米娅答应下来，黑裘卡也算是放下一件心事，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泡在图书馆里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起身告辞：“那么今天就这样了，明天见，”

“明天见，学姐。”米娅站起身来，目送着黑裘卡离开。

米娅若有所思。

距离宿舍熄灯还有几个小时，恢复过来的魔力还足够她施展好几次生体炼金术了。

至于魔道书那种不靠谱的东西，想想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