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丛林。
兰武峰手里提着一支五六半自动步枪,背上背着受伤的齐月,正在森林里狂奔着。在他的身后,几名缅甸政府军的士兵紧追不舍,不时有子弹嗖嗖地从他的头顶和身边掠过。
“峰子,称把我放下,我掩护你突围。”齐月在兰武峰背上请求道。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可是,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跑不掉的,能活下一个算一个,你去找老宋他们汇合就行了。”
兰武峰没有答话,他一个箭步闪到一棵树后,转回身,抬起枪来,对着身后的追兵放了一枪。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是一名缅军士兵不知被打中了什么部位。其他几名缅军士兵*哩哇啦地喊着什么,伏倒在地上,举着枪一阵乱放。
“又撂倒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兰武峰自豪地说道,“齐月,你就瞧着吧,一会他们就不敢再追了。”
齐月道:“不行,现在他们虽然只剩下三个,但其他的缅军听到枪声会跟上来的,到时候咱们就麻烦了。你放下我,我来拖住他们。”
兰武峰收起枪,背紧齐月,继续向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我不会扔下你的。”
“峰子,你背着我跑不了多远,你还是放下我吧。”
兰武峰只觉得喘气越来越艰难,但他还是执拗地说道:“齐月,我不能扔下你。你是一个女人,我已经扔下过一个女人了,我不能再扔下另一个女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什么男人女人!“齐月恼火地骂道,她开始挣扎起来,“峰子,我是知青连的连长,不是什么女人。我以连长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把我放下。”
兰武峰用两只手夹紧了齐月的小腿,不让她从自己的背上滑下去,依然闷着头向前跑。齐月抡着拳头在他肩膀上砸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索性张开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兰武峰只穿着一件单衣,齐月这一口,咬得他肩头生疼,反而使他的精神又振作了一些,他跑得更快了。
“你放不放开我?”齐月喊道。
“我不会放下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兰武峰喘息着回答道。
“你再不放下我,我就咬住不松口了。“齐月威胁道。她见兰武峰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便发狠地张开嘴,又待咬下去。就在她的嘴唇碰到兰武峰的肩头时,只觉得一片湿漉漉的,满是咸涩的味道。她再细一打量,发现兰武峰的头上、身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水,已经显出体力严重透支的征兆了。
“峰子,你放下我,再这样跑下去,你会累死的!”
“我就算累死,也不能扔下一个女人。”兰武峰咬着牙说道,“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峰子,你真傻,我不是你的女人,你不值得。“齐月喃喃地说道,她不知道是说给兰武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的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齐月情不自禁地问着自己。最后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是父亲被红卫兵扭走的时候,是离开北京踏上前往云南的火车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走过界碑投入这片异域土地的时候?
快旧年了,她就再也没有哭泣过。
当一个个战友牺牲在她面前的时候,其他的知青都忍不住痛哭。只有她,用平淡的口气告诉大家: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种牺牲是值得的,是光荣的。
是的,知青连的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大家甚至于忽略了她的性别,从来没有人会说她是一个女人。她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性格,她像一个男人一样发号施令,像一个男人一样口无遮拦。可是,就在这一刻,这个名叫峰子的小男孩,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舍出性命来保护她。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身后已经没有了声音。齐月回头望了一眼,对兰武峰说道:“峰子,不用跑了,缅军已经退了。”
兰武峰放慢脚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扶着一棵站住了。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手,把齐月放了下来。
“峰子,你没事吧?”齐月美切地问道。
兰武峰摆摆手,说道:“没事,就是肩膀有点疼。”
“你受伤了?“齐月吃惊地问道。她不等兰武峰回答,便凑上前去,掀开兰武峰的衣领,察看他的肩膀。这一看,齐月不禁窘得满脸通红,原来,在兰武峰的肩头上,并没有什么枪伤,只有几颗细碎的牙齿印,这自然就是齐月自己的杰作了。
“对不起,峰子,我……”
“你是属狗的?下口这么狠。”兰武峰说道。
齐月得意地说道:“对啊,我就是属狗。我巫年的,你呢?”
“我是q年的。”兰武峰道。
“你竟然这么小啊?是我的小弟弟了。”齐月说道,“不过,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就没命了。”
兰武峰道:“这都是应该的。好了,天也快晚了,咱们在这里体息一夜,明天去和老宋他们汇合吧。”
他说的老宋,是知青连的副连长宋启源。今天早上,当知青连突然被十倍于己的缅军包围时,齐月命令宋启源带领大部队先撤退,自己带着几个人殿后,并约定了各自突围后的汇合地点。谁知,在完成殿后的任务之后,齐月腿上中了一枪,多亏兰武峰相救,才逃脱了缅军的追击。
“好吧,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走。“齐月答道。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兰武峰关心地问道。
齐月道:“没事,我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两个人草草地吃了一点干粮,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睡下了。一开始,两个人还约定要轮流守夜,以免被缅军偷袭上来,包了饺子。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扛住疲倦,两个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兰武峰被一阵轻轻的呻吟声惊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边,摸到五六半自动步枪还在,心里便安定了几分。他伸出手去碰了碰齐月,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不由得吃了一惊。
“齐月,醒醒,你怎么啦?“兰武峰拼命把齐月推醒,对她问道。。
“疼。”齐月虚弱地说道。
“哪疼?”
“伤口。”齐月道,“可能是感染了。”
“糟了。”兰武峰一拍脑袋口头一天睡觉之前,他本来还想着帮齐月处理一下伤口的,可是一来是自己实在太累,脑子不清楚,二来因为齐月的伤处是在大腿上,他多少觉得有些避讳。谁知到了半夜齐月的伤口竟然开始感染了。
在这热带雨林之中,各种细菌的滋生是非常迅速的,如果伤口处理不当齐月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