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小腿肚子在微微的颤抖,畏惧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奴婢周琛。”
“周琛……”柳乘风记下了这名字,随即低头翻阅了方才牟斌递给自己的单子,喃喃道:“周琛是吗?十二岁净身入宫,一直在御膳监当差,专门负责看管酒窖,你这差事,倒也不错,有些意思。”
周琛要哭出来,道:“本来是不错,能躲个清闲,谁知糟了这种事,奴婢一向恪尽职守,哪敢去做下毒的事儿,大人,奴婢久居宫中,连砒霜是什么都不知道,大人一定要明察,莫要冤枉了奴婢。”
它这一番话,听着很别扭,柳乘风心里却晓得,这个周琛实在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当着自个儿的面,他第一句话就是叫自己明察,一般的人听了这话外音,还以为是这死太监以为自个儿冤枉了人家。这开头一句话,就能让人生出反感。
这也难怪,否则怎么可能十二岁入宫到现在还在守酒窖呢?不懂得人情世故,在宫里这种地方还不是别人随便拿捏的。
这个人……不像是能做什么大事的人。
这是柳乘风的第一个预感。
不过有些事儿还真说不准,柳乘风倒也不急,呵呵一笑,道:“你放心,自然不会冤枉了你,那我来问你,你既是守酒窖的太监,那些酒水,你都触碰了没有?”
周琛连忙道:“没有,没有,奴婢只是管钥匙的,坤宁宫那边来了人,交了条子,我便将库房打开,让他们自个儿进去搬取,只是他们搬出来的时候,却又是另一个人清点。”
柳乘风看了这周琛一眼,微微一笑,随即便不再问案子的事儿了,便开始问起一些家常:“你家里有几口人,为什么净身来做太监?”
这周琛见柳乘风并不是凶神恶煞,倒也松了口气,道:“奴婢父母早死,家里有两个兄弟,因为家贫,便和奴婢的弟弟一起约定好了,二人抓阄,谁抽中了,便进宫来,奴婢时运不好……”
柳乘风不由笑了:“这么说你是先自阉了才进宫来的?”
周琛苦笑,道:“是,当时也是奴婢运气好,奴婢入宫的时候,恰好是新君登基,成化年间的时候,宫里还大肆招募太监,奴婢自个儿割了,到了京师才发现,当今陛下已经明文下旨,减少宫里的用度,裁撤内宦,当时奴婢真是五雷轰顶,后来托了不知多少关系,才好不容易进来。”
柳乘风不由唏嘘,话说成化皇帝真不是东西,可是当今皇帝也不是很厚道。成化年间的时候,因为要炼丹,所以宫中对太监的需求极大,这也让不少贫家子弟争相自阉,原本阉了也就阉了,人嘛,想得到某些东西总会要失去某些东西,那玩意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割掉之后换个安稳的饭倒也没什么。可是谁知,朱佑镗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大家,不要太监了。
于是那些先前自阉了的,顿时是一片哀鸿,想死的心儿都有,有些关系的四处托门路,没关系的这辈子就算完了。
周琛还算是运气好的,总算是挤了进来。否则现在只怕他还不知在皇城根哪个地方乞讨呢。
不过对这种人,柳乘风也同情不起来,这种事儿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人家也没逼着你割不是。
“那我来问你,这砒霜下毒,你觉得谁最可疑?”
柳乘风问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炯炯的看着周琛。
周琛却是被问住了,可是柳乘风的话,他不敢不答,楞楞的想了片刻,才犹犹豫豫的道:“奴婢不敢说。”
柳乘风眼睛眯了起来,不由抖擞精神,追问道:“你自己也说,让我不要冤枉了你,可是你现在吱吱呜呜,不老实说话,到时候冤枉到你头上,你到时候可莫要哭哭啼啼。”
这一句话显然很有效果,周琛连忙道:“奴……奴婢万死,奴婢什么都说。奴婢觉得,那内官监的少监吴公公颇为可疑。”
“你继续说下去。”柳乘风挑了挑眉。
周琛吞了口吐沫,慢悠悠的道:“吴公公是内官监少监,他负责修缮宫室事宜的,放在外朝,就是工部侍郎,原本这搬运酒水的事儿,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是昨个儿娘娘寿宴的时候,是他亲自带着人来提的酒水,奴婢才觉得有些可疑,不过他手里有条子,再加上他又是少监,奴婢不敢忤逆他,所以……”
柳乘风手抚着书案,顿时明白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酒窖,这个人想不让人怀疑都难:“他可进入酒窖,触碰过酒水吗?”
周琛道:“进去了,只是到底触碰没触碰过酒水,奴婢却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