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进入盛夏以来,洛阳的天气,竟然一改此前的酷热无雨,隔三差五地,就会在午后来一场暴风骤雨,涤荡满城尘土的同时,还一扫骄阳带来的炽热,令得洛阳的晚间变得清亮宜人起来。
车骑将军李傕率大军班师回朝,洛阳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不能安眠,司徒王允是其一,就连车骑将军府上,车骑将军李傕,也是如此。
内书房里,只有两个人,车骑将军李傕和已故太尉董卓的女婿李儒。
门窗虽然敞开着,李傕却不虞有人偷听,内书房所在,是一套读力的小院落,只有正房和左右厢房,正房是里李傕的书房,左右厢房,则是他摆放各式名贵刀剑之所。
与太尉董卓一样,李傕也喜爱宝刀宝剑,执掌朝政大权以来,透过各种渠道,收集到手的宝刀宝剑,着实不在少数,已故太尉董卓府上的珍藏,也多半落在了他的手中。
李儒的身份太过敏感,再加上李儒自己也不愿出仕,所以一直隐在李傕府上,充当幕僚,为他出谋划策。
今趟率军回到洛阳,李傕原本路途劳顿,可是袁绍的一招反击,令李傕恨得心里牙痒痒的,忙完一应琐事,即着人召来李儒,在内书房四周布下亲兵把守,密议起来。
整整个多时辰,该剖析的,该探讨的,也都说得差不多,如今要商讨的,则是该当如何应对。
李傕在案桌后重新坐定,伸手揉揉双侧太阳穴,深吸几口气,自觉神清气爽了些,才看向李儒,问道:“袁绍此举,势必引起洛阳朝野间的反响,文优兄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李儒反问道:“抛开此事与袁绍之外,将军以为,这些流言,源自何处?”
李傕大皱眉头,想起方才李儒叙说年前这些流言盛传时的情形,伸手指指东边,问道:“难道是源自永乐宫?”
永乐宫,历来就是太后的幽居之所,先帝刘宏驾崩之前,是董太后居于此,后来,董太后薨于永乐宫,太尉董卓主政,废天子刘辩,立陈留王刘协,迁何太后于永乐宫。
坊间传言,董太后之死,何太后与之脱不了干系,如今,何太后自己也远离朝堂,幽居永乐宫,果真是报应不爽。
只是不知何太后这些时曰,想起幽居于此的董太后,会不会感到胆战心惊。
李儒不无恶意地想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事,点点头应道:“嗯,将军猜的,依儒所见,当相差无几才是。”
见李傕沉默下来,李儒解释道:“将军请看,先帝驾崩时,曾有意立当今天子为君,为此托后事于上军校尉蹇硕等人,可惜蹇硕谋诛大将军何进时,事不机密,致何进有所警惕,后来更被何进所杀。此等流言,就是那时才盛传于洛阳朝野间。”
说完,稍稍停顿片刻,李儒补充一句:“那时,袁绍即在大将军府上,参谋划策。”
李傕点头应道:“如此说来,袁绍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就是因为此等流言,分明就是他伙同太后兄妹一起,炮制出来的?”
李儒点头称是,双目炯炯有神。
这番定论,其实李儒自己,也并无多少实证,而是靠七拼八凑,以及一定的想象,推断出来的。可他却深信,这个结论,才是最为接近真相的,只是可惜,如今找不到实证,除非能令幽居于永乐宫的何太后开口亲证。
李儒一开始,还试图找到实证,可几经周折,他只能颓然放弃。
原因无他,自先帝驾崩至今,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洛阳城里发生的刀兵相加之事,竟然比起立国以来的近两百年,还要多上一些。
先是大将军何进纵兵,杀上军校尉蹇硕等人;接着,则是宫中宦官,借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将之斩杀;随后,袁绍、袁术兄弟率禁军,攻入宫禁,大肆捕杀宫中宦官,并与车骑将军何苗部属混战;此后,已故太尉董卓率军入洛阳,与并州军大战,拉拢吕布后,与并州军一起,清缴禁军及其他各部;再然后,太尉董卓身死,洛阳朝野再次动荡;及至车骑将军李傕率军入洛阳,这事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来折腾去,即使有什么人证物证,在有心人的艹办下,肯定早就湮没无踪了。
况且,如今深究所谓实证,已无必要,重要的,其实是看该当如何应对。
果然,李傕沉吟半响,再次问道:“文优兄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李儒似是想起某事,干笑几声,答道:“儒此前辅佐太尉时,也曾与太尉就此事商讨过,当时还因太后召见奉先,而问过他的看法,当时他的一句话,儒至今曰,仍旧记忆犹新。”
“哦?”
李傕很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李儒竟然在此时,提到吕布来。
李儒露出回忆的表情,答道:“当时,儒奉太尉之令,问奉先,他以为太后如何,可有何非分之想。奉先则答曰,太后一女流尔,外无大将军以为援,内离朝政,并无非分之想的资格。即便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杯酒,足矣。”
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