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西港大队的船沿龙溪北去,林木森呆立在码头上,久久不能平静。-< >-/-< >-/
林木森曾在一座古寺山门,拜读山门联,很有心得。山门联曰: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新中国执行的是所谓“红色革命教育”,教育者(包括学校、家庭、社会)以偏激的情感向被教育者灌输的是清一色的社会主义“尽善尽美”的思想。教育者没有把社会的落后面和阴暗面如实地披露给被教育者,以致被教育者的心灵自幼便打下了社会主义“完善”的烙印。而“知青”到农村后,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人民公社并非“金桥”,社会主义农村贫困、落后、愚昧、封闭。
初到农村,大队为配合“再教育”工作,请来老贫农给“知青”们“忆苦思甜”。可每一个老贫农的发言都基本是半途收场。老贫农说着说着就“变调”,控诉的对象由地主变成了五十年代的“五风干部”。据说,万丰、跃龙大队为烘托气氛,作了些糠团子。“忆苦思甜”开始端上来,村里老人尝了一口,说,“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当时,大队干部在小食堂吃羊肉、喝黄酒。我们一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除了不见米粒的稀粥,每人就两个这团子。”
队里老人总炫耀自己的“生活架勢”,说,“架式太熊,作死无功。”当年干活没有“生活架勢”,农忙时候没人请。帮人作活吃得好,一日四餐。早上、点心是籼米粥,赤豆团子,过早的酱菜碟至少四个,每人还有一个咸蛋。中、晚餐六菜一汤,六个菜三个二,二个全荤,有鱼有肉;二个半荤,虾子、鳅鳝、河蚌、肉内脏,二个素。不管什么汤,用的全是猪骨头汁。饭尽饱,米饭粒粒散得开。田家圩三阿公兄弟娘子有次米饭烧烂了,作事的人舀饭时,故意用饭勺在锅沿上敲,说,“四老爷都请我们吃,你凭什么不肯?”四老爷听到了,忙陪不是,晚饭上了一只整鸡。
队里老人说到饭勺敲锅沿时,会用旱烟杆去敲打桌子;说到整鸡,会用手背擦嘴巴,仿佛刚放下筷子,嘴角上还有油。
这些毕竟是故事,听人说的。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林木森感到惶恐、震撼,更有些不知所措。
“木森,你在什么?”张爱玲心急火燎地跑来,说,“快!宏铭找侬。”
“什么事?”林木森心头一紧,忙问,“又出了什么事?”
张爱玲见他如此紧张,忙说:“是好事,去了就知道了。”
林木森随张爱玲来到公社大院。大厅里己聚集了来自各大队的十五六人,他们大多在公社“农规部”共过事,田树勋也在;个个眉飞色舞,喜形于色。林木森没来得赢与几个熟人打招呼,就被张爱玲推进了“妇代会办公室”。
王琳见林木森进来,乐滋滋地说:“你总算来了。快,快填表!”
林木森一,竟是《入党志愿书》;他一下懵了,问:“怎么回事?”
王琳递过一份《入党申请表》,说:
“你是喜蒙了?七点钟参加宣誓。快填表!这是爱玲姐的,给你作参考。”
张爱玲知道林木森的倔脾气;一面劝催,一面解释。
最高指示:“一个人有动脉静脉,通过心脏进行血液循环。还要通过肺部进行呼吸,呼出二氧化碳,吸进新鲜氧气,这就是吐故纳新。一个无产阶级的党,也要吐故纳。才能朝气蓬勃。不清除废料,不吸收新鲜血液,党就没有朝气!”
为了巩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壮大“革命的中坚力量”,将在工农兵中培养一批“革命立场坚定”的同志,进行“吐故纳新”。由于近阶段“党的组织建设”没跟上革命形势的需要,决定选拔一批优秀同志“火线入党”!龙溪公社便在一百三十八名“先进份子”中挑选了十九名同志上报县里。因忙于“九二二专案”,得到全县今晚“统一举行‘入党宣誓’的紧急通知”;发现部分同志的手续还欠齐备,便边布置会场边加紧补办手续。
“侬的入党介绍人是湖兴县党委副书记、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马天民,龙溪公社党委副书记、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王宏铭二位同志。”张爱玲见林木森疑惑地望着她,解释道,“本来是沈书记和蔡阿田作侬的入党介绍人。马主任一直很关心你的‘组织问题’,点名侬为‘纳新人选’,还提出作侬的入党介绍人;同时指定王宏铭同志为侬的另一名入党介绍人。快填侬的。等一下,现任职务这一栏;你填写,龙溪公社革命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