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昭脸上的坦荡之色,他小心的隐藏起不安的心思,道:“当初你在灵光寺消失,我便四处找你;中间的确也发现了你的去向,只是你身边有太多人围着我不放便出现;随后你进了雪原,方向直朝大宛的宛城,我便也没跟着你一起进雪原,而是带着人直接走官道提前一步在前往宛城的必经之处等你;果然,没等几天你就出现了;其实这个,还要多谢这位上官都统喜爱张扬铺张的个性;带着这么多随身护卫,又扬着专属于龙腾军的战旗,我想不留意都不可能;既然留意了,又怎能不跟上?跟上了自然就能发现你。”
简单的一番话,就将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几乎都交代清楚;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可徐昭还是能想到这一路裴峥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要知道她只是跟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往宛城赶都已经渐渐力不从心,更何况是他既要赶路又要小心被人察觉,这份担虑的心思和沿途的辛劳,一定也让他疲惫不已吧。
“既然你现在也见到我了,我也没什么大碍,你就先回去吧;堂堂镇国公侯府的世子一身侠客打扮,又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在外乱走,也不安全。”说完,徐昭就摆摆手,作势要与裴峥就此分开。
裴峥忙上前一步,脸带急色:“你要撵我走?”
“不是撵,我是担心你再这样乱走乱晃会有危险。”说完,徐昭就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左右环顾了一番:“怎么就你一个人?侯府的侍卫呢?”
裴峥现在没时间给她说明跟随在他身边的侍卫在哪儿,急急开口就说着:“你说我在外行走很危险,那你呢?难道你就不危险?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和大宛人相熟认识,还有那个上官无策,你可知他是谁?在大宛呼风唤雨般的人物,且杀人如麻、性情冷漠,你知道跟在他身边有多危险。”
看裴峥是真的急了,徐昭也不好将自己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他;总不好给他说,其实她不是大梁子民而是大宛公主吧,如果被他听了去,他一定会怀疑她被上官无策下了降头,然后立刻压着她赶紧离开这里,甚至可能会找来无数名医来为她治病。
徐昭嘴角抽动的抖了抖:“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不用管,而且我身边还有元宵,它会保护我的。”
“一只兔子?!”裴峥难以置信的睁大眼,只是,在看见趴在徐昭胸口的小家伙时,他接下来的话立刻被噎住,半天都张着嘴不出声。
徐昭瞅着裴峥怪异的脸色,不明白的往自己的胸口上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炸毛。
就看一直窝在她怀里的小家伙此刻蔫头耷耳,一副为情所伤的悲伤神色,红嫩嫩的三瓣嘴类似于抽噎般的抖动着,大大的金色眼珠里漫着层层水光,等水汽越聚越多,最后吧嗒一下一大颗眼泪就从它的卧蚕上滚下来,将它脸上银白的毛发全部都沾的湿哒哒的。
哎呦我去!瞧这小家伙无声抽噎、默默垂泪的神情,指不定早已哭了多久了。
徐昭一扶额,顿时做恍然状,她怎么就忘了,她家元宵心悦裴峥啊!
裴峥讷讷的看着元宵幽怨有情的小眼神,脸色尴尬:“它怎么了?”
“能怎么了,还不是为情所困,被情所伤。”徐昭白了眼裴峥,都说红颜祸水,这蓝颜祸起水来简直比红颜还厉害,裴峥这家伙魅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居然能让她家元宵念念不忘的惦记这么久;唉!这跨越种族的无望爱情啊,注定是连个开始都不可能的。
徐昭伸手指戳元宵大大鼓鼓的卧蚕,压低声音道:“别惦记了,男人长再好也不是你的,你呀,就乖乖的长大成年,然后主人我呢会利用身份之便为你捉来全天下的母兔子精挑细选的给你选媳妇,放心,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挑一只肤白貌美跟你一样有大卧蚕的母兔子。”说到这里,徐昭就一脸向往的看向远方:“到时候元宵你就有母兔子给你暖被窝了,还能生一窝小元宵,我都想好了,等回头回到大梁,我就在栖凤宫的外面给你打一个兔子洞,也算是给你安置一个家。”
元宵眨着受伤的眼神,吱吱吱的叫了几声。
徐昭恍然:“你说你不住兔子洞?行,不住洞也可以,那我就给你盖座宫殿,咱俩做邻居。”
看着这一主一仆旁若无人般的对话,裴峥忧心忡忡道:“阿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说?”
徐昭揉着元宵的大耳朵抬起头看向裴峥,耳边隐约还能听见客栈的后院传来的人声吵杂的声音,就又低头对正缅怀初恋夭折的小家伙说道:“别闹了,赶紧把你的小伙伴们叫出来别让它们真伤了人;真不知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连沼泽群里的那些能要人命的东西都给你收服了。”
说完,徐昭就伸手拉上裴峥的衣袖,看着天际黑黑的夜色,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讲。”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地面还未来得及清扫的雪花在空气中肆意的的飞舞着;而那两个相携而走的身影也渐渐隐入夜幕之中,只留下偶尔能听到的脚步声空旷的在街道上响着;又是半刻过后,紧闭的客栈后院小门被人从外面嘎吱一声打开,随后,数名人影接踵而出,马蹄声起,渐渐朝着那紧闭的城门方向奔腾而去。
十日过后
当一轮金乌绽放着金亮的光泽照射在雪白的大地上时,昼夜过去,天色乍亮。
大宛宛城的巍巍皇城外,熙熙攘攘的官道上皆是一番热闹之象;各型各色的人都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着城门的打开,有提着庄稼地里自家产的粮食进城叫卖的憨厚庄稼人,也有绣着精致小玩意儿挎着竹篮进城交货的貌美小绣娘,更有行色匆匆的过路客,长长地队伍从城门口排到了数里之外的官道上,可见作为大宛最大的都城,其人流量之大简直令人咂舌。
而在官道两侧,看见商机的小贩们支起了干净的茶棚小摊供来往行人暂时歇脚;在一个干净的面摊面前,两个打扮普通男子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三个铜板一碗的阳春面。
两手就能捧起的大白碗中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面散发着阵阵香气,一小撮葱花绿油油的漂浮在面汤上,还有几根细小的青菜和一丝油水漂浮在面碗中,明明是最简单的吃食,这两人却吃的极香,尤其是其中一人,在抱着面碗咕咚咕咚的大喝几口热腾腾的面汤后,舒爽的张着嘴对着清冷的空气狠狠地吐了口热气,清秀的脸颊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看见他这个表情,旁边的侠客青年一眼宠溺的微微含笑,将自己碗里的几叶青菜抄进贪吃的少年碗中,看着他又将青菜三口两口的吃下,脸上的笑色更加明显:“等进了城,我带你去城内的酒楼中吃顿好的,最近太辛苦,你都瘦了。”
贪吃少年听到这话,终于舍得将脸从面碗中抬起来;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细白的面颊,莹白的肌肤带着珍珠般的光辉,英挺的眉宇中藏着神秘的光泽,整张脸上,最出彩的就是那一对灵活的眼珠子;只是,还不待这张脸的主人有所表情,一声小小的吱吱声就从他的衣袖中传出来。
听到动静,二人相视一笑,皆是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笑痕和舒朗之色。
而此刻,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个正在吃面的人正是裴峥和徐昭;只是眼下他们两人同时都带着人皮面具,一个穿着青色的长衫做侠客打扮,一个穿着黑色的男装做普通少年装扮,如此另类寻常的装束,遮住了一身的华贵和风流;此刻,就算是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只要他们不出声,就没有人认出来。
当初徐昭在小镇中意外与裴峥重逢,本想着支开他自己一人独去宛城,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粘人的功力;她以前怎么就认为这小子听话温顺、乖巧温厚呢?他明明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嘛。
不过,他既然一心要跟着,徐昭也没办法再拒绝;所以二人便一路照顾,相互扶持着来到了宛城;好在裴峥不是个问东问西之人,见她不提为何一定要来宛城的目的,一路上也就没有多加过问,只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她,也算是要她颇为感激。
就在二人欢腾的继续吃着面食时,旁边桌子上的一番讨论声立刻吸引二人的注意。
“我说兄弟,你穿这么整洁可是也要进城争取进清河王府当差?”
“废话,不光是我,你问问周围的人,大伙儿谁不是冲着清河王府去的。”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欢脱的比划:“清河王府那是什么地方,一门侯爵之地,当朝仅次于靖南王府的金窝窝;能进里面当差,别说银子拿的比其他王府多,就算是说出去名头也比其他府邸响亮;我可打听好了,此次清河王府可是要招不少人,什么花匠呀,厨娘啊,护院呐,洒扫下人之类的,总之,这么多空缺,咱们去一定能捞上一份好差事。”
那人一说完,立刻就从周围跳出来不少人站出来迎合;几乎各个都在谈论着清河王府和被他们越说越神乎的清河王。
察觉到徐昭吃面的动作慢了不少,甚至连眼神都随着那些人的言谈不断地游动着,裴峥拿出帕子轻轻地为她擦了下沾了油渍的嘴角,含笑问道:“怎么?你对清河王府也感兴趣?”
徐昭抬起头看向裴峥,忙放下筷子挺直腰板问道:“你觉得我这样儿,能进去当护院吗?”
裴峥诧异的连眼角都颤了一下,压低声音:“阿昭,你真的要进去?”
徐昭扫过裴峥惊愕的眼神并不作答,而是目光幽远,渐渐地看向远方。
当初在跟老疯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听过,仁德先帝子嗣稀薄,曾育有二子一女,可自从林瀞瑶上位后,一子一女先后命丧黄泉,独留下在仁德先帝驾崩前便疯癫了的先太子,而先太子虽说已疯癫,可毕竟是皇室贵胄,所以至今也只是被幽闭在芷凌宫中休养养病;而那个芷凌宫正靠在清河王府旁边。
在来宛城之前她就想好了,一旦踏进这里,她不会找死到先跳到林瀞瑶面前喊打喊杀,而是先要去会一会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疯太子。
疯了?哼,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她一定要亲自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