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室内一片死寂,似乎就连风声也都凝滞在了空气中。
闷闷的丧钟声经过一波波回旋,所以传送到白府时,褪掉了尖锐,多了几分沉重和压抑。
也许压抑的只是钟声而已,因为当今丞相白玉川站在窗前,嘴角缓缓浮现冷冷的笑,那笑自得,而又求胜笃定。
“他死了,是他没错。”一道尖锐阴霾声从白玉川身后响起。
中年道士轩辕澈嘴角亦是扬起诡异的冷笑,语态隐含催促:“丞相,是时候行动了,我国摄政王已书信催促多时,盼你早日起兵,届时也好来个里应外合。”
白玉川说出自己的顾虑:“燕箫素来阴险狡诈,没亲眼见到他断气,我不会冒然起兵作乱。”
“听说他是死在云妃床上的。”
白玉川眉间起了浅浅的褶皱,担忧道:“送春药给他的人是芷儿,至今芷儿还没有任何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我觉得此事有诈。”
轩辕澈反倒笑道:“丞相,要我说,燕箫不管死在谁床上,对我们来说绝对是有利而无害,况且不死在你女儿床上,还能为你女儿赚得贤德美名,想那云妃活该倒了大霉,出了这种事情,她定当难逃罪责。”
白玉川沉声道:“我需要进宫看看,要不然实难心安。”
略略沉吟,轩辕澈道:“……也好,看了心静,你且去吧!我这便回去召集厉鬼作乱,届时跟你里应外合,将帝都闹个鸡犬不宁,方便我国国主挥兵直上。”
太子薨天,哭声响彻东宫上空,余音回旋在大街小巷之中,惨厉凄迷,无从可诉。
晨起骄阳刺目,穿过云层洒落在巍峨宫檐上,笼罩吊祭人影绰绰。
数不清的挽联垂挂在合欢殿之中,微微夏风吹拂下,挽联风起风落,透着弥天死气和说不出的诡异。
冥币被宫人从高空洒落,一张张的飘落在宾客发顶,肩上,地上,树上,池塘里,棺椁上……
白色挽联之中,隐约可见一具上等青木造就的棺椁停放其中,燕箫灵位出现在棺椁之上,棺椁尾部赫然直书一个大大的“奠”字。
燕国丞相白玉川前来拜祭时,冥币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隆冬大雪,缓缓从高空落下,于是眼前触目所及尽是白茫一片。
他被管家扶着,好几次因为看不清道路,险些跌倒在地,周围的人在冥币中走走停停,透着阴森之气。
“殿下——”
一道凄厉哭笑声划破长空,白玉川只觉得身后有人疾奔而至,还不待回过神来,就有一阵风从自己耳边擦过,凝眸望去,竟是一位女子。
红色披风着地,披散三千青丝,臂间缠绕的轻纱在身后飘荡,一阵风吹来,那轻纱被风一卷再卷,飞往冥币翻飞的半空中,如缕如烟。
那人正是武原之女武宁,前几日疯癫度日的宁妃娘娘。
“殿下,臣妾来看你了……”武宁在这一刻好像恢复清明一般,人还未到棺椁前,就蓦然趴伏在地,扶着棺椁,失声痛哭道:“淑华殿里面的花儿都开了,只有臣妾一个人,臣妾害怕……”
“娘娘,奴婢带您回去,我们回去。”淑华殿宫女拭着眼泪,搀扶武宁起身。
“啊——”
武宁尖叫一声,反应极大,用力推开宫女,虎视眈眈的瞪着周围每一个人,尖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都是坏人,是你们害死殿下的,是你们……”
围观众人纷纷感慨唏嘘不已,想不到这宁妃娘娘虽然神志不清,但却极为深爱东宫太子,纵使疯了,也这般护他。
“别想分开我和殿下,他是我的,他说我是他的宁儿,他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武宁咆哮声渐渐变低,然后竟然低低啜泣起来:“殿下,别丢下宁儿,他们都是坏人,都想害死我,您别丢下我……”
武宁声音凄厉,话音停顿间,蓦然朝棺椁撞去。
“娘娘——”众人一惊,想要阻止,但却鞭长莫及,眼看祸事就要酿成了,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那人竟是武原。
武宁头脑发疼,晕晕乎乎间朝后跌去。
“宁儿——”武原痛心疾呼,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体,将她抱在了怀里,试图安抚爱女。
武宁仿佛被人抽走了神智一般,眼神失焦,呆呆的靠在武原怀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流淌着。
但她却忽然间又诡异的笑了起来:“他死了,他死了……”原本只是轻声呢喃,如此反复唤了几次,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将武原推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往邻座高楼奔去。
“宁儿,快停下。”武原急声痛呼,快步尾随而至。
那天,烈日炎阳下,红衣女子高站城楼,无视下面殷切惊呼目光,抬头望着肆意飞散的挽联,轻声呢喃,有泪无声滑落:“等等我,臣妾来了……”
她想起那日,落英缤纷的春,有男子眉目如画,清俊傲然,一袭白衣站在万千人潮中,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抬眸,然后落定在她的身上……
从未对他说过,很想回到过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最美的时光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