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合欢殿一律以殿下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人探视,殿下一向不理会这些事情,怎会忽然问起这个。
燕箫神情怔忪,凝视着面前的春树不语,双眉间隐隐阴霾,似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说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诺。”
齐天佑离去,燕箫在长廊下站了一会儿,直到有披风落在了肩上。
李恪自责不已:“殿下,您什么时候醒的,怎也不叫醒奴才?”说着,李恪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很瞌睡的样子。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如果困的话,回去歇着吧!不用近前伺候。”燕箫声音如常,却有一抹历经尘世,只余劫灰般的沧桑。
李恪皱眉道:“那怎么行?奴才不跟着殿下,不放心。”
“……若是睡不着,跟我去一趟云阁吧!”
“云阁?殿下这时候去云阁……”李恪说着,忽然清醒了许多,殿下这么晚不会是去云阁探望云妃吧?
见燕箫眉目冷清,不敢猜测,忙道:“奴才这就前去准备。”
“就你我二人,无需兴师动众。”燕箫清凉的语音如冰砸人,淡淡飘入李恪的耳内。
“可是……”李恪还在迟疑,却见燕箫已经迈步离开,叹了一口气,连忙快步跟上。
云阁草堂,夜间还真是阴气森森,恐怖吓人。
李恪提灯在前面带路,好几次都险些被长草绊脚摔倒,草丛覆盖在地面上,夜间望去像是铺了厚厚一层青色地毯。如果这时候有虫类和草蛇钻出来的话,实在不该感到惊讶。
“啊——”突兀的尖叫声从李恪嘴里刚发出来,就被燕箫点中了哑穴,于是只能张着嘴,惊恐的看向自己的脚下。
李恪有福气,大晚上竟然脚踩长蛇,那蛇颜色倒也漂亮,全身赤红,在月光映照下,竟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条罕见好蛇,竟在李恪刚惊呼出声的刹那,就被燕箫用银针直接射死。
李恪见赤蛇好半天不动,迟疑的提灯近前望去,这才发现蛇头上耀目的银针,惊惶不安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他用脚尖勾起蛇身,直接将它甩到了一旁的草丛中,想起适才的惊吓,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寻常女子有谁敢不要命的住在这里,也不害怕这些毒蛇晚上爬到房间里咬死她。
李恪觉得自己想法邪恶了,实在是怨不得她,谁让这个云妃娘娘诡异神秘的很,每天阴气森森,一个人独居在这里……
“有毛病啊?”李恪翻了个白眼,但因为话语无声,所以显得颇为搞笑。
但就是李恪适才发出的那道声响,似是惊起了房内女子的注意,房门打开,抬眸,入目便是燕箫清美的脸庞。
他……怎么来了?
月光下,东宫太子黑眸宛如寒星,深邃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凤夙不语。
凤夙淡淡迎视,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更没有人试图打破沉默。
有人说,一眼万年,但在燕箫和凤夙的目光对视中,有的只是淡漠无波。
这些年,凤夙为了他的皇权霸业,近乎不择手段,为了铲除异己,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斩杀妇孺老幼,只为斩草除根。
但又有几人知,她的狠毒迫于政权相争,那些令许多雄视天下的谋臣将相黯然失色的“铁腕”政策,从某一程度而言,只是为了自保,好好的活下去。
夜色暗沉,无言的沉寂中,燕箫终于别开视线,转身离去。
李恪疑惑不已,大半夜过来,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对视两眼就走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但凤夙却忽然出声唤住了燕箫。
“殿下——”
燕箫站在原地没动,身后传来凤夙清冷的声音:“楚国和燕国素来积怨颇深,你觉得楮墨会助你一同抗吴吗?”
燕箫转身,眸光微动,瞧着凤夙半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决定帮我?”
凤夙无声笑了笑,看了眼夜空,已有寒月隐隐在乌云里探出了头:“乱世由来已久,到了聚拢这盘散沙的时候了。”
“多谢。”燕箫嘴角勒出一道弧度,似刀锋破开寒冰,那笑意委实有些凛冽。
虽在道谢,却夹杂着数不尽的敷衍。
凤夙不以为然道:“不谢,谁是天下霸主,不到最后关头,尚未可知。”
燕箫如墨的眸子盯着凤夙,满含笑意,却寒凉深深:“所以呢?”
凤夙那双清透的眼眸,此刻犹若黑曜石一般光彩夺目,娓娓说道:“我只追随强者,现如今我依靠你,所以追随于你,换言之,倘若有一天你败亡,或是你不如他人,我势必会弃暗投明。”
李恪张着嘴瞪着凤夙,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能够把背弃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墙头草。李恪在心中暗自嘟囔道。
“漠北女子生性豁达,都像你一样欠缺三从四德吗?”燕箫看着凤夙,好似深秋时节的墨菊,抽枝展叶,有着说不出来的孤冷。
凤夙靠着门栏,说的漫不经心:“我记得顾太傅也是来自漠北。”
“不可同日而语。”燕箫说着,喉间发痒,拳头抵唇,忍不住又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