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到陈家门外时,里面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因为出了昨夜的事情,好些家丁都不愿留宿在府上,连陈太常自己也跑去另租了一间屋子过夜。眼下宅子里只剩了陈家小少爷和一两个留守的下人。
进了院子,正堂上挂着白绸,四周没有一盏灯点着,漆黑无比。
大约事出匆忙,陈家老爷又害怕,暂时还未置办棺木,陈夫人的尸首就停在厢房内,门没有关,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脚,脚上还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三人站在原地环顾周围,身边阴风阵阵。
“这气氛是有点不对劲。”
白玉堂难得露出一副肃然表情,手里的画影剑微微颤抖。
念一往正房看了一眼,忽然皱眉道:“陈夫人下地狱了。”
“她?”白玉堂笑了一下,“为什么?”
“生前作恶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这世上作恶的人多了去了,照你这么说,地狱之中岂不是人满为患?”他随口说完,前面耳房的门蓦地被风吹开,吱呀吱呀的响。
前些时日还是奢侈的大户人家,到现在一副惨淡景象,白玉堂把剑一提,回头对他二人道:“不说了,我先去陈家小少爷房里看一看,你们自己当心。”
展昭点头:“知道。”
他话音刚落,对方双足一点,旋身便从影壁上翻了过去,眨眼不见人影。
深冬夜里,风一阵紧似一阵,夹杂着雪花吹在人脸上刺骨生疼。
念一上前轻轻拉了一下他衣摆:“去后院吧,它不在陈家小少爷房里。”
“好。”他刚应声,手肘间那股寒凉,透过衣衫传入肌肤。展昭不自觉皱了皱眉。
即便是在这样的气候中,她仍旧穿得很单薄,一身丝质的长袍似乎就没有换过,难怪指尖会有这么冷的气息。
“时姑娘。”
“嗯?”念一正要回头,肩头突然一沉,厚实的兔毛大氅捂得胳膊莫名的发暖。她登时愣住,本能地就要推脱。
“不用,我不用这个……”
展昭垂眸看她,“天寒地冻,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穿上这个会好一些。”
“我不怕冷。”念一说着就要脱下来,手背却被他摁住。
“穿上吧,害了病就不好了。”
她捏着大氅,隐约能感觉到衣衫上残着的体温。念一有些局促地望着他:“那你呢?我不容易生病的,万一你病了怎么办?”
“无妨,展某自幼习武。”他淡淡一笑,“这点风吹还是挡得住。”
“行了。”见她还在犹豫,展昭岔开话题,“走吧,时候不早了。”
听他这么一说,念一只得跟在他后面。
后院的门开着,仓库的门却上了锁,念一伸手推了推,然后摇头。
“打不开……”
仓库没有窗户,只有这一扇门可以进去,展昭颦眉默了一阵,嘱咐她道:“你站远一点。”
眼见他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念一会意,忙小心后退。
这把剑要比寻常的剑长上几寸,剑身厚重,出鞘的那一瞬,她分明感受到一股戾气喷涌而出。念一心中一惊,赶紧又避开一段距离。
这样的剑,一定沾过不少鲜血……
“砰”的一声巨响,门扉在他一剑之下断作数片,待得展昭收了剑,念一才跑进屋里。
仓库中同前日所见并无不同,东西依旧成堆,但她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镜子不见了。”
念一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你知道我在找镜子?”
他不答,只行至那旧妆奁边,指头在上面轻轻一划,积了很厚的灰尘。之前见到前面摆了一张小凳,他就猜想或许陈家小少爷当夜是坐在凳上,一直看着镜子。
“时姑娘从当日到陈宅来,言语间便令人寻味,眼下人命关天,你还不愿吐露实情么?”
念一扶着柜子悠悠起身,刚刚想开口,两边的耳坠却晃得非常厉害。
时音本不喜她结交外人,今天若非被他们撞见,也不至于带他到这里来。倘若被他知晓自己又对旁人这样多话,回去之后肯定会被责备……
将她眸中的犹豫尽收眼底,展昭略一思索:“陈家老爷……并非是陈家老爷,是不是?”
念一微微一愣,随即紧张地盯着他:“你偷听过我说话?”
闻言,他无奈地笑着摇头:“你在陈家宅子里问他是不是姓陈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到镇上打听过后才得知,原来陈家太老爷几十年前就过世了,当年的陈家少爷十岁离乡,到如今该是三四十的年纪,之间相差这般久的时间,几乎没人记得他当时的模样。这样一来,若有人假扮也说得通了。”
没料到他能想到这一层来,念一为难地偏头琢磨,她惯来不会说谎,此时要寻别的话糊弄过去着实太难,左右衡量之下,她只得如实点头。
“对,你说的不错。现在这个陈老爷的确是假的。”
他紧接着问:“那真的呢?”
“真的陈老爷在返乡途中就被人杀了。”念一一面拍掉手上的灰,一面又拉开妆奁继续寻找,“他这些年在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人到中年就想回乡养老,把手里的铺子房子都卖掉后便举家回伏雪镇。不承想跟着他的随从眼红,于是和山贼勾结,一家子都死在百里外的双山岗上。”
尽管和自己所猜想的大致相同,展昭还是吃了一惊:“这么说,眼下这个陈老爷就是那个随从?”
“应该是,他对陈家老爷的事情了如指掌,只能是他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