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添丁
吴质感激莫名,他在地上又磕了两个头才重新坐起身来。曹丕让人拿来了水,让吴质洗干净脸上的灰尘,又让他吃了点东西垫饥。吴质连连致谢,也不推辞,就当着曹丕的面吃了一些。看着吴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曹丕心情很不错,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也喝了两杯,对于司马懿和吴质两个人,他更喜欢面对吴质,不仅是因为吴质对他忠心耿耿,帮他出了好多主意,更重要的是对于司马懿这个世家子弟来说,吴质是个没有前途的单家子,他只有紧跟着自己才有出路,而且他的家世没有可称道的地方,曹丕虽然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没什么可说的,在他面前却有足够的心理优势,能够体会到更多的尊严。
吴质匆匆的填饱了肚子,抹了抹嘴,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拱拱手对曹丕说道:“谢公子赐食。质有一言,请公子参详。”
曹丕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有话直说。
吴质搓了搓手,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辽东虽然要打,但是将军不必亲临。”
“为何?”曹丕愣了一下,反问道。
“公孙康不过倚仗着辽东地远,中原不安无睱远顾,他才能偷安一时。他能占据辽东,并不是他有什么本事,抑或是公孙家有什么要基。如今有前将军领大军出征,还有臧霸等人率水师为辅,水陆并进,攻克辽东实在是小事一件,所要考虑的不过是所用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吴质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将嵌在牙缝里的一块肉屑舔下来,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又接着说道:“辽东离邺城近三千里,万一邺城有事,将军能赶得回来吗?丞相大人到现在也没有立王太子,也没有立夫人为王后,其意在车骑将军明已。所疑虑者,不过是他身体尚可,再者尊兄过世以后,将军就是嫡长子,他不得不顾忌着众臣的意思罢了。因而他只有待车骑将军立大功,建威名,以取其水到渠成之意。”
吴质直截了当的说穿了曹家的现状,没有一点拐弯抹角,直接说曹操的意思不在曹丕,曹丕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不过他也知道吴质这么说,而没有和他说虚话,正是他忠心的表现,他想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我岂有不知之理,勉力征辽东,也就是想立点功劳。我虽然无德无能,可是我毕竟嫡长子,又无过失,他要废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吴质点点头,正色说道:“将军想得是对,将军是嫡长子,没有犯过错,声誉也一直不错。如果没有明显的过失,丞相大人要废长立幼,确实有承受很大的压力。可是将军想过没有,丞相大人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有可能还能活到**十岁的高寿,也有可能就在……”吴质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曹丕的脸色,曹丕一点也没有意思到吴质在说曹操可能早死是个不敬的话题,还在出神的想着心思,脸上有一丝愤怒,还有一丝凶狠。
见吴质说了一半停住了,曹丕有些不解的催促道:“说啊,怎么说了一半就停了。”
吴质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将军远在辽东,而丞相大人一时有所不测,那么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以将军不在身边为由,而将大位传给车骑将军。到时候众人就算有什么意见,也群龙无首,将军将如何对付?”
曹丕犹豫了一会,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丞相大人的身体还好得很,应该不会吧。”
“如果丞相大人意在将军,这种事自然不会发生。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丞相大人意在车骑将军,他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再说了,他就算没有事,会不会装出突发急病,先立车骑将军为太子?名份一定,将军就算从辽东赶回来,木已成舟,将军又能如何?以车骑将军之能,再有丞相坐镇,何事不能成?”
曹丕的脸白了,吴质果然是个玩阴谋的高手,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种有些流氓却极其有效的招数。要说按老曹的性格,他如果想在不引起大纷争的情况下把王位传给曹冲,还真有可能玩出装病立太子这一招。这么说,辽东真的不能去了?
“兖豫青徐诸州在丞相府的掾属确实多,他们能因为九品官人法而偏向将军,不可否认,确实有可能,可是将军觉得他们会在将军不在的情况与丞相大人力争吗?”吴质跟着又追问了一句。
曹丕没有回答,这个答案很显然,如果他不在邺城,那些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跟曹操硬顶,让他们在旁边叫两声壮壮声势可以,让他们冲到最前线去,希望等于没有。
“仓舒……不也是在关中吗?”曹丕还有些犹豫。
“关中离这里不过千里,而且全是坦途,将军以为,一旦有事,将军能赶在车骑将军前面回来吗?”吴质摇了摇头,很郑重的问道。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关中无事,车骑将军逍遥自在,每日之事,不过到四处转转,他随时可能带着亲卫骑赶回邺城,最多三五天时间,他到达邺城的时候,只怕将军消息还没有接到。而将军正在前线厮杀,就算接到了消息,也不可能放下大军立刻赶回邺城,如果不幸而言中,那么就算将军荡平了辽东,又有何用?”
曹丕沉寂不语,吴质说的这些话提醒了他,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荡平辽东难道还比平定西凉的功劳更大吗,他在战功上反正已经不是曹冲的对手,还有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险?他在关中打过仗,知道嘴上说说战略是一回事,可是真正打起来又是一回事,为什么曹冲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不上第一线,他那么好的身手,却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为什么?还不是知道战阵凶险。
他不是曹彰,不是以征伐为爱好的曹彰,他要去辽东一方面是要立功,另一方面也有赌气的成份,就是想让别人看看,曹冲能打仗,他曹丕也能,尽管他的战功没有曹冲显赫。
可是如果因此把机会白白的送给曹冲,这个气赌得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吴质见他面色变幻不停,知道他心里松动了,接着又说道:“战功虽然显赫,却不是王者所为。孝武皇帝武功盖世,可是他从来没有亲临战阵,而是以卫霍为爪牙。将军有爪牙为何不用,而欲自为爪牙?胜不足恃,败则为一世辱,将军又何必冒这个险呢?车骑将军险胜西凉之后,由领军将军征西域,自己却回驻关中,而他将征北的大功让给镇北将军,又岂是谦让二字可说的?”
“季重,你说的……有理。”曹丕长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屋顶的帷幕,半晌无语。曹冲挣够了战功,才二十一岁就可以退居中枢,从此不用再在阵前厮杀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却还要为一份战功而亲冒矢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要论跟在曹操身边上战场见世面,他可比曹冲早了好多年啊,现在的差距却这么大,看来自己真不是打仗的料,要想靠战功打败曹冲,显然是不现实的。这个结论虽然让曹丕不愿意接受,但从理智上来看,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再想想。”曹丕无力的对吴质摇了摇手:“你远来劳顿,先下去休息休息,我到时候再与你商议。”
“喏。”吴质见曹丕的神情有些颓丧,知道曹丕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再说,连忙拜退。
玄武池。
曹操躺在躺椅上,轻轻的闭着眼睛,听着丞相军谋路粹读着曹丕发来的请求调拨粮草军械的文书,曹植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的摇着躺椅,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的杨修垂着眼帘,静静的站在曹植的身边,两个美人宋姬和媚姬坐在远处的席上,不时的向这边瞟一眼。媚姬从来了之后就没看到过曹操处理政事,今天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未免有些好奇,要不是宋姬拉着她,她真想凑过来听听。宋姬则安静的坐着,手里擦着已经干净之极的案面,打量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杯佳肴,看看上面有没有灰尘。晶莹的水晶杯里,荡澜着血红色的西域葡萄酒,这是车骑将军曹冲特地从西域购回的,说是对老年人身体有好处,让曹操每天喝一盅,这已经成了曹操的生活习惯,虽然曹操很不喜欢葡萄酒的口味。
路粹读完了公文,略有些紧张的将公文放下,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虽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天气也不是很热,可是他还是直冒汗。
曹操久不理政事,丞相府的政务一直是曹植在代劳,有事就和下面的掾属商量着办,通常情况下只要把结果告诉曹操就行。而今天之所以到玄武池来向曹操亲禀,就是因为曹植的意见和以路粹为代表的丞相府掾属意见不一致。曹丕请求调拔七万大军一年的粮草,还有大量的军械,曹植不愿意他立了战功和曹冲抗衡,借口说数量太大,难以一下子调拨齐全,不想答应,而路粹得了曹丕的好处,一心想着促成他的大功,力争征辽东的好处,说丞相府应该大力支持才对。曹植一时没了主意,转而向杨修请教,杨修却不象以前一样给他出主意,而是劝他把路粹一起带到玄武池来,由曹操决断。
连杨修都不支持他了,曹植就更不敢决断的了,他只好把路粹一起带到了玄武池,让他当着曹操的面宣读曹丕的公文,看曹操怎么处理。现在路粹读完了,曹操却象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偶尔跳动一下,曹植真会以为他是睡着了。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过份,连远处媚姬轻轻的娇笑声都清晰可闻,外面清风渐起,挡风的帷帐被风吹得飘起,拂动了曹植的脚边,一缕风吹了进来,吹得他浑身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