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私下关系很不错,小田把格桑当成老大哥,格桑则把小田当成小弟弟。比起那些副总,小田是幸运的,他能有幸洞察老总的心事。集团上下,三万多人,能常常去老总家的人也就是只有小田一个,他知道这是老总对他的信任,他也深知:被领导信任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古至今,概莫能外,有时还要搭上xing命。
从老板嘴角的笑意小田读出了一些什么,他的后背凉了一截。
突然,一个要走的念头袭上心来。
“不行,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况且……”很快,小田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小田的心里乱糟糟的,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感觉眼前这个人既熟识又陌生。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我是智者吗?我要劝他放弃仇恨,还是帮助他复仇?如果劝了,那不显得我……不行,我不能重蹈杨修覆辙。
“哎,听天由命吧。”小田似乎意识到前面不是政治大地震,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山大爆发,那滚滚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从地底下喷出,吞噬人的生命。想到这里,小田的心抽搐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汗滴。
“想什么呢?”格桑发现小田的情绪有点失常。
“我……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小田从兜里面掏出纸巾,擦完了汗,“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有点儿感冒,这不,都冒虚汗了……”
“那好,回去记得吃药。”jing明的老板不会戳穿下属的心思,“田儿,我想把接待省上检查组的事交给你来全权处理。记住,必须对每个人都有个交代,检查组也有压力呀……”格桑的眼睛又微微的闭上了,他在思索,他在养身,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我恐怕……会让您失望……”小田不敢正眼看老板的脸se。
“失望?我从来没对自己失望过,这次也一样!”格桑斩钉截铁,不留余地,不容推辞!这就是格桑的办事风格,只要他决定的事情,除非是自己改变主意,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他的想法和决定。他曾告诉过小田,“领导的权威比对与错的真理更重要!”
小田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老板这次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但又不敢问,格桑喜欢琢磨人,但不喜欢被别人琢磨。
车子继续向山里驶去。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松树林,郁郁葱葱,遮天蔽ri,一年四季,这条路都晒不到太阳。昨夜刚好下过雪,两边的松树上落满了雪,路上的积雪被拉煤的车压过,黑乎乎的,少了清新淡雅,可也安全多了。
黑与白,鲜明的对比,醒目而又和谐。
“我父亲年轻时也在这儿挖过煤”,格桑用手指着,“那时候是生产队的,你知道生产队吗?”
“我父亲下乡就在生产队。”小田的爷爷是个知识分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受到了一些不幸的遭遇,儿子自然受到了他的连累。
“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苦孩子呀!老母亲身体还好吧?”格桑关切地转移了话题。
“谢谢你替我为我母亲治病买房子,还给她雇保姆,她现在挺好的,母亲经常打电话给我,让我谢谢你,还要我跟着你好好干。”小田十分感激地回头巴望着格桑。
“要好好孝敬老人,那代人吃了大半辈子苦,再不孝敬孝敬他们,让她们安享晚年,做子女的是要下地狱的。”格桑躺在车后座上,眼睛都不睁一下。
小田看今天老总有兴致说话,就搭讪道“您说伯父生产队时挖过煤?”
“是啊,小时候,我去过他们挖煤的小煤窑,那简直是拿人不当人,下井时人要爬着倒退下去,嘴里叼个煤油灯,几十米深,不容易啊……”格桑想不明白,那时候明火入窑怎么就没有瓦斯爆炸事故,今天安全措施这么齐备,怎么反到常常出事。可能是那时候的煤窑由于技术原因都比较的浅,空气在自然通风的条件下就可以到窑里,瓦斯自然也就被稀释了。
“那……怎么上来呢?”小田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更辛苦了,怀里抱个竹筐,屁股后面拖个竹筐,拖着两百多斤的煤像狗一样往上爬。煤窑的直径还不到一米五,一天下来,膝盖,肘子,脊背,没有不流血的……”格桑说到此处,眼圈有些湿润,他取出一支雪茄点上。“我父亲的心脏病就是那会儿留下的根,腿脚冰凉,夏天也没热过。他在小煤窑里一干就是六七年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六七年呢……”
每个人都有人xing的弱点,格桑只有在谈到父亲时才回归了个人。快十年了,小田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e的人湿润的眼睛,而这双眼睛里深藏着仇恨,说不定哪一天,这种仇恨就会化作怒火,从两只深邃的眼睛里喷she出来,燃烧……
“那个时代就是那样,历史已经做出了批判……”小田知道,格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意无意的随便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