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范接着回答:“那两位,绝不可能找到了,巨大的冰川已经将山谷整个填充,连许多巨岩都被粉碎,血肉之躯不可能抗拒天地之威。我在山谷搜寻了两日,很少能找到完整的尸体,现在只能等积雪完全融化了……”
帅范停顿了一下,又说:“然而,积雪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融化,并露出山谷低处地泥土,这很难预料,也许需要一百年,也许需要一千年。因为山坡上滑落地冰川已经填埋了半座山谷,我听说,再往山里走,还有一些山谷常年冰川覆盖,那种状况,从唐时开始便是如此,直到如今。到雪崩之前,现在,它们都成了雪崩的助手。”
赵兴轻轻地摇摇头。他知道,这片山区的冰川实际上是长江的发源地,山上的雪水源源不断的替长江补充水源,这一规律亘古未变,所以,那些失踪的人,恐怕需要等到温室效应到来的时候,或许能够重见天日。
但现在,地球正处于冰室效应。
“找几片水晶来——”赵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在山区的时候,雪地反射的阳光让我的眼睛很不舒服,恰好夏天到了,你帮我找几片水晶,磨成一副眼镜……”
“我一定找最纯净的水晶——受伤的那三名仆人,我也给他们每人做一副,大人喜欢什么颜色眼镜?”
赵兴轻轻一笑:“最好是烟色,蓝色也不错。”
帅范摇着头:“烟色水晶好找,蓝色水晶可不好弄,不如大人来一副烟色,再来一副紫色,大理附近恰好有一个紫晶矿,也出一些烟色的水晶……”
赵兴苦笑了一下。马上回答:“那就给我们的士兵每人配一副,以后凡是高山作战,让他们每人都戴上一副眼镜——这种眼镜以后要成为我们士兵的装备之用,这事你去办,眼镜要做的漂亮,威风。”
帅范点点头:“我说怎么在高山上的时候,两眼直流泪……你放心,我做两种眼镜。一种做成防风眼镜,一种干脆让它成为漂亮的服饰——这玩意用玻璃做最好,玻璃软,酒精喷灯一烧,就能做出形状来,省了研磨地功夫。”
帅范说到最后,思绪已经不在赵兴这了,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向外走,等走到门口,他才想起来赵兴,扭身询问:“大人,你是打算在这待几日。还是趁着雨季未到,回广州修养。”
赵兴指了指南方,帅范马上点头:“大人放心,我这就安排船送你回广州。”
赵兴再指一指北方。帅范立刻回答:“我已经向朝廷报捷了——大人,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张扬,但那几位勇士不能白死,他们的荣誉应该受到表彰,所以我就如实报捷了。”
帅范所谓的“如实报捷”,其实也就是几句话,他非常简略的写到:春,吐蕃兵异动。广南东路转运使赵兴领大军进入白马雪峰,迎战吐蕃兵。期间,赵大人率十二侍从前往山谷探视,路遇吐蕃前锋,大战,坑吐蕃兵三万,赵大人侍从九人阵亡,余者皆伤。
帅范这份书信送到京城的时候。枢密院集体下巴脱臼。因为这封报捷文书实在太夸张了,夸张的像一个神怪故事:面对三万吐蕃大军。十二人上前迎战,居然整体灭了三万吐蕃兵,虽然自己阵亡了九人,可以想象战斗有多么残酷……当然,也可以想象它有多离谱。
“饿的那个神,这战果未免太离谱了吧,十二个人灭了三万,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枢密院拿着那份战报,张嘴结舌。所有看过这份战报地人免不了将嘴张得最大,以至于下巴脱臼。连带着,当天汴梁城的跌打医生为之一空,他们全被请入枢密院,治疗枢密院官吏的伤势。
伴随着跌打医生的出宫,赵兴这份报捷文书立刻又扩散到全京城。仅仅这份战报,已经杀伤力非凡——当天,京城里出现了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他们的伤势都非常统一:下巴脱臼。
“这份战果,我相信!”消息传到环庆的时候,章楶摇晃着白发苍苍的脑袋,不以为然地说:“京城里那帮书生算是少见多怪,赵离人是个非常擅于利用形势的人,一草一木在他手里都可以当作兵,连神灵都会帮着他打仗,他能够把所有对他有利的因素利用到极致,所以他说杀了三万人,绝对一个不少,只会更多。”
章楶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坐在平夏城头,城外,梁太后率领西夏四十万大军狂攻平夏城,已经日夜不停的攻打了十三天。
与原本地历史稍有不同的是,在西夏人频繁的骚扰下,历时两年修建起的平夏城不是夯土做成地城墙,章楶在修建这座城池的时候,采用了赵兴发明的混泥土式建筑方式,所以虽然西夏兵的反击比历史上更强大,但平夏城却岿然不动。
章楶正说着,西夏人巨大的旋风炮发射的一枚实弹重重的轰击在城墙上,城墙抖动了一下,掀起一片隆重的土雾,章楶在土雾中怡然不惧,他摇晃着白发苍苍地脑袋,继续说:“老夫老了,时日已经不多,等老夫死了,你们一定要将赵大人请回来,整个环庆,整个大宋,能打败西夏人的,唯有赵离人。
老夫已经遗书给朝廷大臣,请他们一定顾念环庆百姓的困苦,放弃党争,把赵离人调来固守西陲,可惜,老夫看不到西夏人向我大宋俯首称臣,也看不到赵大人大展宏图。唯独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赵大人训练的火枪兵及时回来助战。”
另一发实弹轰击在城头,这枚实弹轰击的力量比较大,碎裂的石片四处飞舞,环庆第七将张诚此时已经升任团练使,他举起一副巨大的盾牌替章楶遮挡迸飞的石片,同时向士兵大吼:“死人,为什么不开炮,我们地大炮呢?”
一名士兵回答:“大人,赵安抚走地时候交代,炮管发烫以后,为了防止炸膛,一定要等炮管凉下来才能继续发射。”
“旋风炮呢,我们也有旋风炮,为什么不用旋风炮回击?”张诚继续吼。
“已经用上了旋风炮”,环庆第四将罗信回答:“大人,旋风炮没有准头,我们已经投了二十多发火弹,都没有击中夏人的旋风炮。”
“用火弹”,章楶端坐城头,板着脸下令:“夏军已经打了十三日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不要吝惜火弹,把所有地火弹都打出去,给夏人一个教训。”
章楶所说的火弹,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的汽油弹。赵兴这几年大肆在环庆采购沥青,与此同时,炼油的正产品汽油柴油在环庆积存了很多,如今环庆人已经开始利用柴油照明,赵兴留下的玻璃坊也开始生产玻璃质煤油灯。
随着章楶一声令下,无数的陶球被城头上的旋风炮投掷出去,陶球砸入西夏人军中,陶制外壳破裂,里面的轻质油淌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
几个燃烧的大油球被架上旋风炮。这些油球实际上是大号的沥青疙瘩,外面捆上草绳,让它保持外形,沥青球中心还放着一个大铁球,以增加分量,投掷前,外面的草绳被点燃后,由于有沥青助燃,火球的火焰水浇不灭,风吹不熄。最重要的是,它还能在地面弹动不止……
火球点燃后,冒出刺鼻的浓烟,几枚火球或远或近的被投到城外陶弹碎裂处,近处的火球像兵乓球一样在地上弹动着,向远方滚去,所到之处流下了一条火焰胡同。空中飞过的引火球立刻引发了汽油蒸汽的爆燃,让城外立刻变成一片红色世界。
那红色不是血液的红,而是火焰的红,它带着滚滚热浪,连附近没有被砸上的橹车、铳车也被滚滚的热浪引燃,在火焰中,还有无数跳动的精灵——那是被火焰卷上身的西夏兵。
环庆第五将朱保忠攀在城墙向外眺望,滚滚的热浪烤焦了他的头发,手一撮,头发成粉末状往下掉,但朱保忠不在乎,他的头发本来就褐黄。
脸上连续被烫出几个燎泡,朱保忠这才缩回脸,感慨的说:“瞧,这也是赵大人遗策,这仗要让赵大人打,会更精彩。那些不相信赵大人本事的人,让他们来这平夏城都看看,这天地之威,人力怎么可以抗拒。”
第七将张诚恍然的说:“对了,军报上说‘坑三万’,关键是这个‘坑’字,赵大人一定又使用了什么手段,让吐蕃人吃了个大亏。”
说到这,张诚扭过脸去,征询章楶的意见:“老大人,你说对不对?赵大人虽然走了,对我环庆还挂念呢,他在吐蕃南线一动手,青唐的吐蕃人一定不敢跳腾……咦?!”
说到这,张诚发现章楶有点不对劲,这位老大人身体坐的笔直,两眼望向城外那片火海,但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