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看了他一眼,他仍叫她沈娘子,却不肯称呼她婶母。并非她计较称呼,称呼同名利一般,乃是身外之物,修行之人最不当放在心上的。只是小皇帝对她的亲近,并不是假的,他心里的依赖他感觉的到。既然他愿意私底下称呼方琰为叔叔,为何却对“婶母”这般排斥?
沈昕娘一时想不通,心下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仍旧是一排淡然从容,“好。”
宫人忙摆上棋案,奉来圆润的墨玉云子,殿中的气氛便寂静恬然起来,只有吧嗒吧嗒的落子声,回荡在宽广的大殿之中。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沈昕娘才离开了宫中,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上,她一直靠在柔软的斑丝隐囊中,闭目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金香去了草堂书院,丹心一直伺候在身边,瞧见娘子阖目沉思的样子,她也不敢贸然打搅,只时不时的看一眼娘子,待煮好了车上备着的红枣茶,才轻唤了一声,“娘子,喝茶吧?”
沈昕娘睁开眼睛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看不出情绪。
“娘子在想什么?”丹心忍不住问道。
沈昕娘眉宇微蹙,“古人道,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此话真是言之有理,如今圣上虽还十分年幼,可却以心思深沉,让人难以窥伺。”
丹心闻言,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今日那宫人提了“婶母”一说之后,殿里头的气氛就变的有些奇怪了,她自知愚笨,却也察觉,娘子又怎会不察。
“日后尽量少入宫中吧,”沈昕娘缓缓说道,“能不来就不来,想办法推拒,且天越来越暖和了。”
沈昕娘说着,手轻缓满是疼爱的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头孕育的生命正在一日比一日强劲,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自己体内的跳动。感觉到另一个生命的成长,实在是奇妙而又让人欣喜的过程。
“是,娘子。”丹心颔首应下。天越来越暖和了,衣衫越发单薄,娘子的身子也越发显出来了,有身子的妇人,理当好好在家中养胎,断然没有四处乱走的道理,常常进出宫中,难免惹人闲话。
且小皇帝喜怒不定的,真是少见为好吧。
草堂书院里的招生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最先落定的还是读书的招生。一番考试下来,按名额录取之后,便就同往常一般开始授课,没有通过考试的学子,除了望洋兴叹,今年倒是多了一种出路。
倘若学子还有旁的兴趣喜好,或是特长,便可以继续参加草堂书院的其他门类科目的招生和考试。
在读书之外,习武学生的考试因为准备和开始的较早,此时也基本落定,本年招收专门习武的学生拟定为三百人。
可紫阳真人同黄道长要求较高,最后刷下很大一批人来,只招收了二百人。
听闻沈家的三个小郎君,都被录取,虽名次不算靠前,但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们真如同当初承诺的那般,从报名考试,到后来出了成绩,既没有来寻沈昕娘说情,也没有提及姐姐名讳叫人家通融。倒是十分有骨气。
一直到草堂书院武举放榜之后,他们才特意向黄道士询问了姐姐在何处。听闻姐姐时不时仍旧会来草堂书院,他们十分兴奋,还说准备了惊喜给姐姐,请黄道士定要在姐姐来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声。
黄帅印为人大大咧咧,便是学生面前也不拿什么架子,又是沈娘子的弟弟们,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沈家的小郎君再三谢过,高高兴兴的去了。
沈昕娘趁着如今身子不沉重,将草堂书院她能安排的事情尽量安排了,待身子沉重以后,她不再去往宫中,自然也不会常来草堂书院了。
“这里专门留出一片花畦和菜畦,作为学生们的兴趣田,免得草堂书院真教出五谷不分的学子来,才是贻笑大方。”沈昕娘同设计扩建草堂书院的严侍郎,及贺先生边走便说道。
贺先生连连点头,“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倘若是没有根基,只建立在上层的空中楼阁,便不能真正的为百姓谋得福利。即便成绩优异,书学良好,亦不能堪称有用之才。沈娘子考虑的十分周到。”
沈昕娘谦逊的笑了笑,一行人继续一面参观,一面走着。
忽而有王府的人快步前来禀报:“王妃,外头有人求见王妃。”
沈昕娘侧脸,有些意外,谁寻她都寻到草堂书院里来了?
“丹心去看看。”
沈昕娘话音还没落,沈尚书的嗓音便在一株硕大的柿子树半遮掩的月亮门外传来进来,“王妃还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