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沈昕娘离开西北角那院子的时候,冯夫人就开始念叨起她的好来。
听得杜媛之一阵阵的闷气。
可她最担心的却是沈昕娘那句“他日后会恨你的”。
她心爱的表哥,最疼她的表哥,怎么可能,又怎么能够恨她呢?
奢华宽敞的马车里,风铎(碎玉片制成的风铃)轻晃,叮当作响。
车厢壁瓶上插着几只丹桂,馥郁芬芳。
齐王一身浅色直缀,眼眸深深光彩异常。
沈昕娘安然坐在他对面,虽不说话,却神情怡然。
“上次离开之时,我说,再见面要送你礼物。”齐王缓缓开口,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暧昧温软起来。
沈昕娘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齐王笑道:“你先猜猜,是什么礼物?”
沈昕娘抬眸,漆黑的眼望了望他,抬手沾着茶碗里的茶水,缓缓在紫檀木的矮几上写下“利器”两字。
齐王一愣,抿嘴道:“为何有此一猜?”
沈昕娘缓缓开口,“王爷第一次嗅着饭菜馨香,寻到冯家的时候,就由我想到了故人。几番靠近试探,但一直没有流露出让我离开冯家,与王爷同行的意思。可却在我遭遇危险之后,突然改变想法,要我离开冯家,大概是觉得冯家也不是那么安全妥当之地,由此可见,王爷身边也许不太平,既然都有危险,自然还是在王爷身边更方便探究。如今赠我利器,就是让我做好随时面临危险的准备,也让我有些许防身之力。”
齐王收敛了笑意。
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管子,管子上还雕有镂空的花纹。
齐王缓缓道:“这是袖里剑,可以固定于小臂之上,藏于袖中,按动机关,便能弹射出一指长的短剑……”
他话未说完,却见沈昕娘已经十分轻巧熟稔的将精巧的管子戴在了左边小臂上。
他还未向她演示如何使用这袖里剑,便只听“当——”的一声。
她已经按动机关,朝着富丽的车厢壁,射出了一只利剑。
短剑深深没入车厢壁。
沈昕娘转而将袖里剑对准了齐王。
丹心吓了一跳,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
齐王眼眸深邃的看着沈昕娘。
车厢里气氛瞬间凝滞。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看着齐王,缓缓开口:“你误将我当做的那位故人,现在在何处?”
齐王垂眸,半晌没有回答。
沈昕娘也没有催促,只静默的看着他,袖里剑半分不曾移动,直直的对准了他。
“她,死了。”齐王淡声道。
异常淡漠的声调,却似乎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微微暗哑的嗓音,让人只听闻都觉得无限悲伤。
沈昕娘停了片刻,才忽而道:“有没有可能,没死?”
齐王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很多次。可,是我亲手为她……安葬。”
沈昕娘面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她缓缓放下左手,将袖里剑掩藏在袖中。
可车内的气氛并未因此好上多少。
丹心连大气都不敢出,心惊的看着这两个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马车在沈家门外停了下来。
“需要我陪你进去么?”齐王望着要起身的沈昕娘道。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扫他一眼,并未出声,扶着丹心的手,下了马车。
后头拉着行礼的马车上走下四个丫鬟和两个仆妇,帮着将行礼歇下,人也立在行礼旁,并未再上车。
丹心上前狐疑问道:“你们是?”
“丹心姐姐,我叫金香,咱们是王爷府里的丫鬟,王爷转赠给娘子,让婢子们帮着丹心姐姐伺候娘子。”一个容貌秀丽的丫鬟福身说道。
丹心闻言抿嘴一笑,回头看着仍旧停在沈家门前的齐王车驾。
齐王对她家娘子还真是有心呢!
不过两日时间,沈家已经乱了套了。
秦记典当行的事情闹出以后,不知为何京兆府的府尹竟完全不理会沈尚书的施压,硬是要查封秦记。
连下头办案子的差役们,仿佛也得了人暗中受益,丝毫不顾及这是谁的产业,从中榨取好处。
沈尚书仿佛被人喝血刮骨一般心疼。
好事儿的百姓不管有没有在秦记典当过东西,如今都跑到衙门里咬上一口,说自己曾经被秦记坑骗。
御史上折子参奏他,说他身为吏部尚书,行为不端,齐家不严,身不正行不端实在辱没了朝廷脸面云云,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沈尚书下朝之后,就在不断为这件事情奔波。
此时虽不是上朝时间,沈尚书也并未在家中。
朱氏听闻下人来禀,说沈昕娘回来了,还是带着行李回来的,当即就愣住了。
“这才几天?她就被冯家休了?”朱氏瞪眼道。
下人回禀:“门上人说,不是被休,是和离!”
朱氏皱眉,和离?
“管她什么!反正就是被冯家嫌弃了!原想着有沈家这样的娘家,冯家怎么也不敢休了她的,就当养这个闲人,也花用不了多少!这是眼看着老爷被人弹……咳,不许她进来,这丧门星的,净将霉运带回给自己娘家!她上次回来,我那侄子就……她这次回来,就赶上家里出这种事情!让她走!撵她走!”朱氏越说越气,涨红着脸,叫嚣着。
前来禀奏的下人却一脸的为难,“夫人……乃是,乃是齐王的车架送她回来的!如今……如今齐王的车架还在外头停着呢!”
朱氏蹙眉,思量片刻,低声嘟囔道:“齐王的车架,又不是齐王本人……”
“有什么区别呢,夫人?齐王的车架上不都是齐王府里的人?将事情报给齐王知道,不用御史们再参,老爷的事儿只怕就……”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赶紧上前劝道。
朱氏咬牙切齿,“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