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挥发了。
她又用手中的破碗,盛了一小口白泉泉水,伸手掰开那孩子的嘴,将泉水灌入。
孩子喉头蠕动,主动将泉水吞咽下去。
孩子干瘦的身体,好似盈盈有光流动。
片刻光芒消弭,但原本毫无生气的孩子,脸庞却渐渐红润起来。
他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水来,眼皮微微扇动,像是要苏醒过来。
“进来吧。”沈昕娘唤道。
门砰的被撞开。
车夫几乎是跌进来的。
他跌跌撞撞,脚步凌乱的朝浴桶奔去。
孩子恰好睁开眼睛,喃喃道:“爹?你,回来了?”
充满稚气的声音,让车夫顿时热泪盈眶。
沈昕娘迈步出了屋子。
齐王立在门外,听到脚步声,回眸看她,“为什么要救他?你可怜那车夫?可怜那孩子?”
沈昕娘微微摇头,“恰好有机会,试试手艺。且他本要杀我,如今却被我救了他儿子,你说,他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齐王眼眸深深,凝视着她的脸,皓齿轻启,“只怕又庆幸,又惭愧,想到他那惨死的同伙,自责愧疚,痛苦不堪。”
沈昕娘点点头,“死,往往不是最重的惩罚。”
车夫给儿子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奔出房门,跪在沈昕娘脚边,咚咚咚的磕着头。
额上适才已经磕出血来,这会儿他面前地上又被磕出血迹。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缓缓从屋里走出。
众人见到这孩子,皆是一惊。
适才看起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生死旦夕间的孩子,此时却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虽然枯瘦,但那里有半分要死的样子?
连齐王也忍不住侧目。
孩子来到父亲身边,也跟着朝沈昕娘跪了下来。
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说道:“爹说,他做了错事,害死了人,要偿命。是娘子救了我的命,日后要我跟在娘子身边,为娘子做牛做马,报答娘子恩情。”
一旁丹心张了张嘴,想要为车夫求情。但想到惨死的车夫同伙,声音又咽了下去。
齐王静默看着沈昕娘。
车夫不为自己求情,砰砰的磕头,似乎是想求沈昕娘收下他儿子。
沈昕娘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她脚边的车夫,“我不想帮你照顾儿子,也不用你偿命。”
说完,她抬脚欲走。
车夫一愣,抬起头来,只看到沈昕娘净白的长裙,在荒地破屋中拖的有些脏了的裙摆。
“娘子,日后娘子若有何吩咐,小的万死不辞!”车夫恳切说道。
原以为沈昕娘定不屑理他。
不料,沈昕娘却停住脚步,回眸道:“好,我记住了。”
此时望见她那一双漆黑没有边际的眼眸,却觉得那般明媚好看,那般生动那般满是情谊。
谁说她冷血无情?谁说她残忍好杀?
车夫听得自己心中隆隆之跳,沈娘子救了他的儿子,也救了他!将他从罪恶的深渊中救了出来!
伴着沈昕娘远去的步伐,伴着马蹄声,车轮声渐渐远去的声响,车夫又郑重的向沈昕娘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孩子也跟着郑重磕头。
车夫同孩子回到屋内,发现屋里仅有的一张破桌上,叠放着那几张飞钱……
车夫将这间临时租下的小屋买了下来。
虽然沈娘子留下的钱够他买更好更大更宽敞舒适的房子,可他如果离开这里,沈娘子如果有事吩咐他,找不到他怎么办?
且这间房子,对他和儿子都别有意义。
“回冯家?”马车上,齐王轻声问道。
沈昕娘点点头,“先去裁缝铺吧,换件衣服。”
齐王吩咐外头调转方向。
当齐王将沈昕娘送回冯家的时候。
冯家上下已经疲惫不堪。
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寻找,到如今也没见着人影。
冯家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沈昕娘并没有和齐王一同出现在冯家人面前,而是在二门下车,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冯家西北角的小门半开着。
丫鬟们聚在回廊下头,窃窃私语。
上房的门也半掩,像是有人在里头。
丹心扶着沈昕娘缓缓上前。
院里头的丫鬟瞧见沈昕娘,仿佛活见了鬼一般,吓得瞪大眼睛,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丹心皱眉看着上房半掩的房门,“娘子不在,是谁竟然闯到娘子房中去了?”
沈昕娘没有说话。
主仆两人来到房门前的时候,恰听到里头传出的人声。
“这傻子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姨母还说对我好,我看她对这傻子才是真好吧?这个玉坠儿,上次我玩笑般开口问她要,她都不给我,巴巴的送到她这儿来!哼!”
“姨娘,您拿走不好吧?万一让夫人知道……”丫鬟的声音传来。
“呸,谁叫你称呼我姨娘?等不了多久,我就是少夫人了!哼,这傻子这儿的好东西,还不都是我的?表哥,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