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全局者,不能谋一时。
在看到胜利即将来到之时,潘贤二的这一个考虑,正与赵过所思一致。
“回、回去告诉潘先生,先破敌者,必、必我燕军!”
……
刚开战时,是燕、吴两军竞相逞威;现如今,又变成了两军竞相抢功。吴军毕竟人少,战斗的时间也比燕军久,后力上不免有些不足。
赵过接连几道的命令后,燕军渐渐地抢占到了上风。
雨水连天接地,沙场尸横遍野。战鼓直冲云霄,燕军诸营齐奋。在赵过、佟生养、胡忠、高延世等诸将的身先士卒下,三军向前,戮力杀敌,无有后顾者。王保保、赛因赤答忽军在经过了多半日的苦战后,终于败绩。
……
元军左翼,赛因赤答忽见大势已去,倒也光棍,他到底是经历过许多战斗的老将了,知道胜败兵家常事,当此之时,最重要的不是沮丧、更不是绝望,而是如何才能撤出战场,从而尽最大的努力保存住本军的实力。
有偏将谏言:“红贼将破我军阵地,事情很紧急了!大人,末将请尽出铁甲、长枪两营主力,以为抵挡。”
“雨大路滑,铁甲难以使力。没有铁甲,单只长枪,也难以发挥威力。”
“那以大人之见?”
“……,罢了!命前线顶住,后军缓缓撤退。”
“后边吊桥处,还有红贼高延世挡住了我军的退路。大人,咱们往哪里撤啊?”
“高延世只是挡住了单州东城门,单州只有这一个城门么?你亲自带队,往北边撤退!中军先走,左翼随之。绕过东门,经北门入城。命阎思孝为我掩护。”
“是!”
“速速前去右翼,告诉保保,叫他也准备撤了。”
“那么右翼的兄弟?”
“调中军一部上前,为右翼掩护、压阵;待我中军主力与左翼撤后,再徐徐后撤,脱离战场。”
进攻容易撤退难。
赛因赤答忽却不愧沙场老将,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将之安排妥当。井井有条。诸将接令,分别各去行事。
伸手挡住了落下的雨线,赛因赤答忽眯着眼往阵前望了片刻。便就在他身前百十步外,虎林赤率领着数百死士正在与佟生养的先锋激战。
“大人,既然已决定撤退,便请快走吧!佟贼悍勇,也许很快就杀过来了。”
赛因赤答忽沉默了会儿,转开视线,又往左右的战场上看了一眼。处处乱战,入眼尽是厮杀,喊杀声不断。
他不觉喟然叹息,没有了战前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了在刚才战斗过程中的举重若轻,有感而发地说道:“经此一战,欲再入山东,怕已数年之后了!”言下之意,通过此战,邓舍已经算是在山东彻底站稳了脚跟。
“大人,快走吧!”
赛因赤答忽恋恋不舍地立在雨中,又朝战场上看了多时,这才转身离开,走没几步,又停下来,回首顾望,只觉满肚子的话语,说到嘴边,却只不过一声叹息,言道:“唉,不意小儿辈中,亦有此等英雄!”
赛因赤答忽原来称呼邓舍,动辄便是“邓贼”,或者“红贼”;此时虽仍然还是用了“小儿辈”这个含有轻视意味的称呼,但“亦有此等英雄”六个字,却不经意地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确然已将邓舍当成了可以平起平坐的对手。
“年前尚是我军取益都;年后便成了他取济宁!胜负之变化,却居然有这样的快么?”
“大人!”
扈卫在赛因赤答忽身边的侍卫们忽然一阵惊叫。
赛因赤答忽闻声举首,只见数十步外,七八骑白衣骑士,在一个年轻将领的带领下,突破了虎林赤的防守。说时迟,那时快,倏忽间,已至面前。他听到一个骑士高声叫道:“将军,看这里,有个鞑子的大官人!”
那年轻将领哈哈大笑,喝道:“兀那汉子,可是赛因赤答忽?”不等答话,催马疾冲。
赛因赤答忽左右的亲兵、侍卫乱成一团,或向前迎敌,或推着赛因赤答忽上马,欲图逃走。大雨地滑,马蹬也滑,加上着急,赛因赤答忽连着踩了几下马蹬都没有能翻到坐骑上,一不留神,更还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事急从权,两三个亲兵顾不得太多,抬起他,就往马背上放。已然晚了。那来将与从骑三下五除二便把迎上来的十几个亲兵杀死,来到了近前。
赛因赤答忽仓急地问道:“来将何人?”
“好叫你得知,乃公佟生养是也!”
手起枪落,刺中了赛因赤答忽的胸前。左右拼死抢之,夺了上马遁走。佟生养追之不及,气得哇哇大叫。--他生气归生气,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却令战局得到了改变。
如果没有赛因赤答忽中枪遁走,就凭他适才井井有条的一番撤退安排,也许元军虽败,却还不致全军覆灭。然而,如今主将重伤,顿时元军星散溃败,哪怕察罕帖木儿此时来到,怕也是难以重将局面约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