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事的发展,邓舍越来越觉得偏离了最初的设想。
他本来只是想借孛罗、察罕内讧之机,把济宁打下。然而,却先有孛罗连横张良弼,奇袭延安,把战火烧入关内,惊动了李思齐;接着又有棣州受袭,益都被迫陷入两线作战;现而今,居然连大都也被牵扯进来了!而且,方从哲出使成功,或许不日内朱元璋的部队也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今时今夜,他忽然隐隐有了一种觉悟。
这已不是小规模的战斗,也不是大规模的战役,甚有可能,会发展成为最终的北地决战!他喃喃自语:“‘树欲静风不止’。”
洪继勋没有听清楚,问道:“主公,您说什么?”
“仗打到这个程度,……。先生,你觉得李察罕会想些什么?”有句话邓舍没有说出,他心中暗想:“说不得,察罕帖木儿也会觉得战事渐脱离控制。”但他又自问:“若真如此料,我海东可准备好了么?”
……
李察罕想的,和邓舍差不多。
不但邓舍在大都布置的有眼线,他在金陵也布置的也有眼线。
自方从哲去到金陵,每次与朱元璋、乃至金陵群臣的见面他都一清二楚。见面倒也罢了,却就在二次见面后,很明显的金陵就出现了些古怪。
接连不断有征战在外的骁勇悍将回来城里,并且都是风尘仆仆,一看就知赶路很急,有甚至轻骑回城的,连个亲兵都没带多少。才飞鸽传书送回的情报,据说,便在昨天夜间,就连朱元璋麾下的第一悍将常遇春也回来了。一切的迹象表明,金陵将会有一场大行动。
“年后以来,只在正月间的时候,金陵红贼与伪汉陈友谅部在饶州打过几仗,除此之外,金陵一直没有甚么大的战事。无缘无故的,忽然此时开始大规模调将,而且是在见过方从哲后。主公,这里边有玄虚啊!”
说话之人是李惟馨。
察罕帖木儿蹙眉,手执烛台,立在地图前,借助烛光,细细观看,问道:“还有别的古怪么?金陵红贼各部的调防有无变化?”
“基本上没有变化。只有两处。”
“哪两处?”
“一处是在建德,朱元璋才下军令,命朱文忠筑城守备。一处是在浙东,胡大海提重兵进驻灵溪。”
“建德?灵溪?”
沿着地图轻划,察罕帖木儿分别找到了这两个地方。建德在杭州附近,距离不远。杭州现在张士诚手中。灵溪地处交通要道,可东、可西,向西呼应严州,向东遥控信州。信州,邻近陈友谅的地盘。
--,建德也就是严州。本名建德,被朱元璋打下后,改名严州府。但严州算是“伪名”,故此察罕帖木儿和李惟馨仍旧以“建德”称之。
察罕揣摩良久,沉吟不语。
朱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姊子也”,原为李姓,被朱元璋收为假子,改名“朱文忠”,年十九,便以舍人将亲军,先是“从战”,继而独当一面。在从军的当年,就因战功被授为“帐前左副都指挥兼领元帅府事”。
“帐前”云云,即为“帐前亲军都指挥司”,乃是朱元璋的心腹精锐,与海东五衙的性质类似。“左副都指挥”,就是“左副都指挥使”,较之“都指挥使”低了半级,等同副万户,但事实上要比副万户的地位高。
安丰的宋政权尽管打的是前宋之旗号,但在军制上,从朝廷到地方都还是受到了蒙元的不小影响。类似“帐前亲军都指挥使司”、“海东五衙”等等的这些名目,都可以从蒙元的编制中找到源头。
--,并且还包括海东的“质子军”,以及金陵的“君子”、“舍人”二卫,其实也就和蒙元的“怯薛”没有多大的不同,都是选用的文、武官子侄充任,昼则侍从,夜则直宿,更番不违。区别只是在分的细致与否。比如金陵的二卫,“君子卫”皆为文官子侄,“舍人卫”则皆为武官子侄,这就是分的比较细;而海东却是不管文、武,子侄一概充入“质子军”。
虽说到今年为止,朱文忠也不过才二十一二岁,但是久经征战,已经是出了名的有勇有谋,“器量沉宏,人莫测其际”,“骁勇冠诸将”、“临阵踔厉风发,遇大敌益壮”,兼且治军严明,尝下令擅入民居者死,一个士卒借了百姓的釜,就因此被砍头。可以说,在朱元璋的军中,面对济济诸将,无论是治军、抑或是战功,他都绝对可以排得入前五位。
胡大海,也是金陵名将之一。
他与朱文忠有不同之处,朱文忠征战之余,颇好学问,曾经师事金华名儒范祖干、胡瀚,通晓经义,也能作诗,而且写的诗“雄骏可观”。
胡大海不然,炸油条的小商贩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不过虽然目不识丁,偏能折节下士,“所至皆访求豪隽”,刘基、宋濂等“四先生”就是他推荐给朱元璋的。并且治军也非常严明。他常常说这样一句话:“吾武人,不知书,惟知三事而已:不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以是军行远近争附”,战无不胜,可谓朱元璋的得力臂助。
最重要的一点,他和朱文忠一样,对朱元璋忠心耿耿。
朱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又是义子,自不必多说。
胡大海虽一不是朱元璋的老乡,二也不是最早追随朱元璋的那批人之一,但从一个事中,就可以看出他对朱元璋的忠诚程度。
他有两个儿子,朱元璋在克婺州后,因为缺粮而禁止酿酒,但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却“首犯之”,朱元璋大怒,欲行法。当时胡大海征战在外,都事王恺“请勿诛”,以防胡大海叛变。朱元璋说:“宁可使大海叛我,不可使我法不行。”竟手刃之,亲手杀了。胡大海知道后,一点儿没反应,战罢归来,依旧恭谨如前。
“朱文忠、胡大海,皆朱元璋的心腹要将。朱元璋将之一个放在建德,增筑城墙;一个放在浙东,监视伪汉。分明是在布置后路,提防张士诚与陈友谅。同时,在见过方从哲后,又接连调将。先生,……,朱元璋之意?”
“莫非是在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