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看时,乃是洪继勋,问道:“喜从何来?”洪继勋打开折扇,摇了一摇,笑道:“臣适才去见刘十九,将浙西已克复高邮之事说与他听了。他倒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臣多言,便主动说‘既然如此,朝廷令燕王南下之事,也只有缓一缓了。’并又当即主动提出,愿意就此事给安丰上书,帮主公给朝廷、刘福通解释原因。”
“难得刘十九如此爽快。看来,他是已经想明白了。这个人,很识时务。”
“若与我海东相比,安丰不过漏船一艘。他识时务,却也不足为奇。”虽然刘十九终于软化、改变了立场,但是对洪继勋来说,这却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摇了几下扇子,他低下头,掐指一算,说道:“估摸日子,庆千兴诸将也快该到了。刘十九已经改变立场。若计划顺利,再过十天内,也就可取下棣州。这三件事一办好,则行院先前为备战察罕而拟定的方略大约也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晋冀那边,察罕打算先通过蒙元朝廷,借助奇后、皇太子的势力来对抗孛罗,稳定后方,然后再全力谋取山东。--,那察罕虽然与王保保说,较之孛罗帖木儿,海东实为癣疥之疾。其实,他这句话未免有点言不由衷。如果他没有把邓舍看做劲敌,又何必先收拾了后方,然后才肯开战?
而在益都这边,邓舍也一样是把察罕视作了平生大敌,他的整体备战方略,虽说在表面上与察罕多有不同,但是究其本质,两者却也竟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同样是为先稳定住后方,从而才好心无旁骛地全力以赴。
察罕的后方是孛罗,邓舍的后方是海东、是益都。按照海东行院拟定出来的战略,整体布局是这样的,分为三大条。
洪继勋屈起一根手指,说道:“首要一条,即严肃军纪,振奋士气,发动百姓,积极备战。”
邓舍笑道:“方才,万虎、国毅负荆请罪,在严肃军纪这方面,可保无虞。”不留情面地训斥杨万虎、王国毅,杀鸡给猴看。让诸将和三军的士卒都看看,不从军令的下场就是严惩不贷。就算上马贼老人如王国毅、骁悍亲信如杨万虎,只要违反了军纪,也是一样地逃不开责罚。
洪继勋也是一笑,接口说道:“刘十九也已经改变主意。振奋士气方面,算是也先完成了一半。”把刘十九说服,不用再为安丰会否继续下圣旨令海东南下而烦忧,就是外无掣肘。可使三军无疑,齐力御敌。
“至若发动百姓、积极备战。早在那夜宣使四出之时,各地的州县也就开始着手进行了。”
洪继勋又屈起一根手指,说道:“次一条,针对益都机动兵力不足的情况,再从海东调军。并调来数员上将,以补充地方上的实力。”
调来的上将,除了庆千兴一个,还有许人、李靖两人。按照计划,他们三人共计会再给益都带来五千人马。其中,三千丽卒,两千汉卒。三千丽卒,皆庆千兴在辽西的部属,都是百战老卒。两千老卒,则都是辽东红巾的旧部,也即关铎的旧部,由许人、李靖二将,各率千人。
有了这五千人的补充,益都的兵力就大为充裕了。
“除此数员上将,及其随身所带军队,海东更且遵照主公之令,又还准备了万人上下的预备队。”
邓舍颔首,说道:“才接到军报,这几支预备队都已开拔,正在分头开赴至辽左、平壤等地。”
辽左、平壤等地临海,各有港口。并有水师驻扎。只等益都战起,如果陷入胶着,抑或出现后继乏力的情况,这万人上下的预备队就会立即登船、迅速驰援。
这个预备队的组成,半数是先前调到海东去的士诚旧部,也就是新编之安齐军。另外一半,则是从辽阳、平壤各防区抽调出来的精锐。
“预备队的总指挥,仍然是为文平章。陆千十二现为安齐军的都指挥使,是为副总指挥。文平章已有驰援我益都一次的经验,加上陆千十二的配合,纵然我益都将来真的陷入胶着战局,也必无忧。”
这一次因提早有备,就不用再调动张歹儿了。毕竟他坐镇关北,距离平壤太远。能不动他,最好还是不要去动的为好。
邓舍笑了笑,说道:“不错。只是可惜我益都军粮不足,又且,察罕到底会来侵犯与否,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个未知数。所以,不能现在就把文平章等人的预备队调过来。”
洪继勋点头,说道:“主公所言甚是。若现在就将其调来,一则,粮饷上会出现不足;二来,而若是察罕不来侵犯,回头还得再把他们送回去,劳师糜饷,太不划算。这两条,都是有关后方备战的情况。”
他又屈起一根手指,继续说道:“再次一条,便就是涉及益都本省的整体布局,或者说,整体防御了。”
邓舍铺开地图,在上边指点,说道:“分益都全省为三个防区。”
洪继勋撩起袍子,走到邓舍身边,先在棣州、济南、泰安等地划了一下,说道:“此三处城池,便是我益都的头一个防区。因在益都之西,可称为西线防区。又因位处前线,首当其冲,又可称之为前线防区。”
这三座城池连成一线,形成一个半弧。
最西北边的棣州,临海;从棣州向南,一二百里外就是济南;再从济南向南,又是一二百里外,便是泰安。按照原本计划,棣州由田丰设防,益都协助。现在因洪继勋与潘贤二的分别上书,邓舍已经决定把棣州夺取,自己来防。分别在此三地驻扎精兵猛将。
“泰安,由毕千牛率本部定齐军驻防。待战事起,即调定齐军副都指挥使高延世为其副手。”
洪继勋说道:“千牛持重,延世骁悍。一个揽总坐镇,一个冲锋野战。此两人相互配合,可谓相得益彰。”
“谋士方面,已经定下选用潘贤二为其辅佐。”
“历经多次战后,定齐军现有兵力六千余人,再加上原本驻扎在泰安的地方戍卫军,两者相和,约在万人上下,或不足以反击,但足够守御所用了。”
邓舍手指移动,放在了济南的位置,说道:“济南,由李和尚率本部定东军坐镇。待战事起,即遣承志为其副手。”
“李和尚性急,非得有稳重之人为其辅佐不可。主公定下用杨行健,可谓高明之至。上次守济南,这杨行健就是杨万虎的副手,他对济南非常熟悉。并且,此人又有胆气,刚直、有原则,在军中也颇有声望。有他辅佐,济南城万无一失。”
“虽然也是历经了多次战事,但是因为定东军是海东五衙的老牌精锐了,所以在兵源的补给上要远胜定齐军,是以,现在仍然大致保持了满编状态,有八千余人。而且定东军是老牌子了,战斗力也要比定齐军强得多。虽只八千人,却便足能比得上泰安的一万人。”
“也不只八千人,还要再加上一部分的周边地方戍卫军。总体兵力也在万人出头。用这万人守卫济南,只要稳扎稳打,肯定绰绰有余。”
洪继勋一边说,一边指向棣州,接着说道:“棣州,本来计划用杨万虎、罗国器为其协助。现如今既然打算自守,待取下棣州后,便干脆用杨万虎率本部安辽军坐镇。安辽军也是老牌子的精锐部队了,情况与定东军相仿,兵力也在八千人上下。加上周边的戍卫军,总体兵力差不多也有万人。以杨万虎为主,以罗国器为辅。用此两人守棣州,也是肯定足用。”
这三座城池连成一线,据河为险,临山为障,总计兵力三万余人。
邓舍握住拳头,重重地在这一线上顿了顿,说道:“可以说,我益都现有军队的半数以上都被放在这里了,且皆为精锐。而这一线,从整体上来说,也确实是三个防区中最为重要的一处。堪称重中之重。”
“只要这一线稳保不失,益都便高枕无忧。
两人相对一笑。
邓舍视线转换,往益都的南边看去:“第二个防区,设置在益都南边。”
“沿蒙阴、沂水、密州一线,向西接临泰安,向北遥望莱州,后则有益都为其坚固,中则以穆陵关为之依托。”
“这一线,本有戍卫驻军三千人上下。等到庆千兴率军赶来,便将这个防区整体移交给他。他带来了有三千丽卒,也一并加入此防区。总计兵力六千人上下。只要察罕不把主攻的方向放在这里,六千来人,却也是足够自保了。”
“第三个防区,设置在益都的北边。”
“上次,关保以数千人取我东南沿海,险些断我益都后路。这一次,不可不防。从棣州东边的博兴州起,一路经昌邑、莱州、直至文登,沿途设防,严加戒备。不过,这一条线太长了,上千里地,要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益都也没这么多的兵力。……。”
“所以,又从此一线中提出了两个重点。”
“一个莱州,一个文登。”
洪继勋说道:“莱州由陈猱头坐镇,文登由即将到来的李靖坐镇。”
邓舍道:“陈猱头现兼任莱州翼元帅,手下有兵力四千来人。其中两千上下是他的本部,两千上下则是我后来又拨调给他的莱州地方戍卫军。莱州毕竟处在后方,上次所以被关保偷袭成功,是因为猝不及防。而这一回我军早就有备,定然不会再出现类似的局面。故此,有四千来人,配上一员猛将,也就够用了。”
“正如主公所言。文登更是后方中的后方,城池也小,所需的驻防军马更是也不需要太多。李靖带来了有一千人,配上本有的地方戍卫军,总计一千七八百人。完全够用了。”
其实,文登远在大后方,只要前线能守得住,肯定不会在这里出现敌人的影踪。所以还是也放上了一员上将,还是为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如果,假设前线失利,莱州又也没守住。至少,还能有一个后方的港口保持畅通。此一防区,总指挥是陈猱头,副指挥李靖。
“同时,主公又已经令水师刘杨部日夜游弋沿岸。倘若察罕果然故技重施,又来取东南,水师也可以帮一下忙。水师虽说不善步战,我军也不指望能依靠水师打退来敌,但最起码可以暂缓其急。能给我益都、包括海东的援军一些时间,腾出手来援助。整体的三大块防区就是如此。
“泰安一线防区的总指挥是赵过。主公则坐镇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