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刘十九如约归来。
看他兴致勃勃,也不知是故意做出来的表情,抑或又是真的在棣州与田丰相见甚欢。邓舍又亲去迎了他入城,接入燕王府内,不等他开口询问,便主动把与海东诸臣商议的结果告诉了他,说道:“这多日内,我与辽阳、平壤、汉阳府等地文书往返,已与陈、文、姚几位平章商量妥当。
“我海东虽然才经大战、其实内部困难重重,但是这南下,既然是朝廷的圣旨,我海东身为臣子,自然还是应当遵从的。经过初步商讨,计划如下:
“徐州,坚城。又且邻近察罕之地。其周围的许多城池,现在都在察罕的控制之下。要想顺顺利利地一举将之攻克,粗略计算,至少也得需要两到三万的军马。计我益都如今现有之军队,也不过四万出头,不到五万人。这四万多人,又显然不能全部派出,最起码也又还得留下两万上下,戍卫地方。如此算来,我益都实际可用之军马,其实只有两万人左右。用两万人去打徐州,怕是不够。因此,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大人才从棣州回来。不知大人在棣州期间,可曾有下过田丞相的军营?”
“这,……,因为时间关系,倒是没有下军营去看。”
“田丞相所部,尽皆青、兖精卒。青、兖之精卒,天下闻名。骁悍善战,能吃苦耐劳。我的想法就是,若田丞相可出军五千,与我益都军马相为配合。则我部两万人,加上田丞相部五千人,合计两万五千人,或许也就足够用来南下了。至若军饷、粮草、辎重等等一应之物,我也知棣州如今较为窘困,也许没有能力措办,为了朝廷、为了皇上,我益都便再紧一紧,田丞相的那份儿便也由我益都为他拿出就是了。”
“也就是说?”
“只需田丞相出精卒五千,其余之物,可全由我益都筹备。只是有一条,田丞相那里,正如大人先前所言,却也正是处在前线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余力,可以拿出五千人来?
“他若可以拿出,则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之后,我两军便可配合出战。他若是拿不出来,那么我益都就还得再从海东调军。路途遥远、兼且还得要走海路。上次察罕来犯,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我海东援军从准备、到抵达益都,足足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一回,虽然不比上次,需要调动的军马人数较少,但是按照目前的估计,没有一个月,料来却也是难以完成的。也即是说,如果田丞相无能为力,没有余力助我益都的话,则南下的时间就不得不往后推迟。非得一个半月不可。”
“田丞相若出军,则殿下十天半月之后便可南下;田丞相若不出军,则殿下南下之时间,便就得在一个半月之后?”
“正是如此。”
刘十九皱了眉头,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他此去棣州,其实与田丰也没谈太多,只是在说话中,给了田丰一点的暗示。暗示田丰,朝廷对益都如今的局面很不满意。
并且明言相告田丰,他虽得朝廷任命,现今也是做了“益都丞相”的官儿,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在益都长待的打算,很快,他就会回去安丰。而至于他会怎么样一个“很快,便回去安丰”,他却没有说。
只是又含糊其辞地提了一句,转述的刘福通的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在说朝廷所承认的益都丞相,依然还是只有田丰与小毛平章两个人。只字没有提及海东,更半点没有说到邓舍。给田丰留下了足够的遐想空间。
临辞别行前,他倒是也有给田丰略微提了一下朝廷想促使海东南下的意思。为什么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因为田丰而今困守一地,自保不及,指望他南下,肯定也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刘十九也就没有与他多说。却不曾料到,他这前脚刚回益都,邓舍后脚就告诉他,要想尽快出军南下,还非得再去寻田丰不可。他寻思多时,说道:“若无田丞相出军,益都可出者,就只有两万军马?”
“不错。”
“两万军马,尚且不足南下么?”
“大人又不是不知军事。几天前,大人初来我益都时候,不也说了,您曾经随刘太保上阵杀过敌。当知‘兵者,国之大事者也,死生之道,存亡之理,不可不察也’!既为国家之大事,那么一旦决定出军的时候,不敢说一定就要有十足十的把握,少说也得有七八分的胜算吧?
“士诚之军,姑且不说。察罕之军,何等精锐?徐州周边,多有察罕军马驻扎。且我军出益都,往徐州,路上也更需要经过察罕的防区。何为‘深入敌后’?这就是‘深入敌后’!两万人怎会能够!”
邓舍取出一叠纸,递给刘十九,说道:“这是我益都行院才刚刚拟定出来的作战计划。请大人观看。也许大人看了之后,便会对此有些了解了。”
刘十九展开观看,见其上所写甚详。何部、谁人营为先锋,何部、谁人营为两翼,又何部、谁人营为后阵,再又何部、谁人营为主力。何部、谁人营担任主攻;又何部、谁人营负责策应。还有谁人负责押运粮饷、辎重,又有谁人负责监视徐州周边的城池。又还有谁人所部不用参加主攻,也不用负责策应,只负责看住军队的后路,担负接应之重任。
林林总总,一番计算下来,可还不真的就如邓舍所说,没个两三万人绝对不行。
邓舍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指点解释,又说,倘若军马真不足够,此处可精简多少人,此处又可精简多少人。但是,即使把这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精简一下,也最少还是得有两万五千人,这还仅仅是勉强够用。
刘十九的确也是略通军事,他看了又看,说道:“既如此。不知殿下是何打算?田丞相那里,是殿下遣人去说,抑或还是由俺再去跑一趟?”
要再从海东调军,那么,依照邓舍言语,就至少还得等一个多月,然后才能南下。而若是田丰肯出军,则便最多只需要半个月便可南下。该选择哪个?不用多说,更也不用细想,当然是后者了。
刘十九此话一说,便代表他同意了邓舍想要也叫田丰出军的要求。
“大人车马劳顿,不妨先做休息。不瞒大人说,南下之事既定,我也是十分的心急。现今二月,元旦才过去不久,天也还冷。又且我益都之战也是刚刚才结束,还不到三个月。如果现在出军,或许还会起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对我攻取徐州会大有帮助。是以,就以我的看法来说,与大人不谋而合。也正是认为,若能争取在半月之内出军,实为最好。
“皇上既有旨意,令我协调海东、益都两地军马。田丞相既然身为益都丞相,也便在受我节制的范围之内。便在大人回来之前,我其实就已经遣人去了棣州,把我刚才与大人讲的计划,也送去与田丞相了。信使前去棣州,距今已有两日。估算时日,大约田丞相今晚、或者明早,便可收到我的密信。也就是两三天内,他的回信就能送来。等到那时候,看了他回信怎么说,我再请大人来,共同商榷就是。大人,你看如此可好?”
刘十九斟酌再三,说道:“田丞相军处前线。俺此次前去棣州,虽没下他的军营,但是却也曾有听他说起,他现今所存之军力,不过万人上下。一下子,殿下就想要问他要走五千人。以俺的估计,田丞相难免会觉吃力。一封密信,怕不能够把他说服。
“这样吧,俺也再写一封信,麻烦请殿下派人,给他送去。
“安丰如今所处的危急形势,殿下虽略有所知,但是却也肯定不会有俺清楚。俺可以在这封密信上,把安丰如今所处的危急形势,详细地给田丞相讲一讲。田丞相对朝廷的忠诚,朝廷还是很放心的。有这么双管齐下。殿下想问田丞相要五千精卒之事,也许便有几分可成了。”
真是正在瞌睡,刚好送来个枕头。邓舍顺水推舟,答应了,又借势说道:“田丞相军力如今稍有不足,这个事儿,我也是知道的。今受大人提醒,我也忽然觉得,一封密信怕还真不足以将他说服。大人的密信尽管请写。我也便这就再给他写一封信。三封信到,应该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