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继勋愕然,继而勃然,作色道:“士诚旧妻!主公欲令天下人笑么?”
“颜家小姐,如何?”
洪继勋大怒,几欲拂袖而起,大声地说道:“主公欲令海东乱、进而天下乱,以至主公之家中乱么?”汉宣帝的那句话,洪继勋在条陈里也有写过。因此,他此时有这么一个质问。立颜淑容为妃,是不是也想乱家?
邓舍一笑,顾视文华国,道:“先生何其怒也!”面色一正,道,“我适才戏言耳。罗家娘子,如何?”
洪继勋回嗔作喜,行跪拜大礼,说道:“罗家娘子聪慧,年虽少,有贵人之姿,又已有身孕。兼且其父罗郎中秉性纯厚。若她能得立为妃,不但主公之福,眼看嫡长亦可确立,并且诚然海东之福,可示主公不忘旧人的仁厚。人主岂可能有戏言?臣便请主公明日即颁令旨,以宣海东。”
邓舍哈哈大笑,面色甚愉,心中却想道:“姬宗周说为臣难,为君也何尝不难!若寻常人家,三五亩地的一个田舍汉,娶个老婆哪儿得来这么多的麻烦与周折?还不能随心所欲。”嗟叹不止。
他对罗官奴也不是没有感情,也很喜欢她。但这种喜爱,更多的与男女之情的喜爱无关。纯粹的是一种对“天真无邪”的喜爱。远不及颜淑容带给他的心动,但是为从长远计议,却也只能忍爱将之放弃。
他猛地想起,前阵子才刚暗示过罗李郎。说:如果有人提议立罗官奴为妃的话,要他主动请辞。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也只有收回前边的决定,做出相应改变了。但是,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一点的“反抗”,邓舍却不准备再去将已经改变的主意告诉罗李郎。
不打算提醒他。就让他拒绝几次也好。
洪继勋既得首肯,必然明日就会上书。想一想罗李郎那谨小慎微的模样,闻见此书,定会心神俱骇,少不了跪地不起,苦苦推辞。洪继勋肯定大怒,一个是外人,一个是罗官奴之父,两个人偏偏一个坚持要邓舍立罗官奴为妃,一个执意不肯。罗李郎尽管胆小,为不惹邓舍生气,说不得,也定会壮起胆子,与洪继勋当庭争执,吵嚷不休。
然后,邓舍忽然竟答应了洪继勋的上书。罗李郎会是什么表情?想到妙处,邓舍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在夜色传出甚远,极是清亮。文华国与洪继勋面面相觑,不知他在乐些什么。姑且也算“苦中作乐”。
这第二天的庭上纷争,确与邓舍料想的差不多。不需再多赘言。
下午,邓舍即发下令旨,依旧用“皇帝圣旨、燕王令旨”做为开头,宣示海东上下,说明要册立罗官奴要妃。既已立妃,不可无嫔。也索性一并将颜淑容、续阿水与一个高丽公主三人立以为嫔。又或许是出于补偿,又特地将颜淑容的两个侍女,立之为媵。媵者,陪嫁之女是也。
嫔、媵算是姬妾一流,就不必再专门发文册立了。只是因为邓舍的执意要求,在册妃文中,将颜淑容与续阿水附带地写了一笔。
顺带,那高丽公主也被写了上去。便是那对“姑侄公主”中的侄女,公主号为“嘉顺”,小名儿唤作观音婢的。她好在眉心点一红痣,当闺房之内,绣床之上,红烛之下,一丝不挂,柔白如雪。还真是有点玉观音的样子。单纯以高丽公主来相对比,邓舍对她的喜爱算是较为出众的。
至此,邓舍后院多人,名分齐备。
至于李阿关、李闺秀等等,或因名分,或因出身,或因册立人数的限制,却皆没在此次的册封中得有地位。对此,李闺秀应该是不会在乎的。但是,李阿关呢?她会不会在乎?这却又并非是邓舍所能理会的了。
册封的文书既出,为早日形成事实,以防安丰再有变局,邓舍又与群臣商定,便定在两个月后,选一黄道吉日,即做正式地迎娶。
既然做出了迎娶的决定,罗官奴、续阿水虽与邓舍已有了夫妻之实,仪式还是需要走的,分在外边寻了两处宅子,安置出去居住。颜淑容也即在当日便回去了益都家中。等到时候,一起娶进门就是。又令把观音婢也接来。吩咐分省左右司、益都府衙这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婚事做准备。
对婚礼的仪式,邓舍没别的要求,只有一条批示:务要俭约。
种种安排,甚是繁杂,不一一细表。
只说册立的文书传出,海东上下有喜有忧。反对者以姚好古为首,其数甚众,却因为一来得消息晚了,册立已成定文,没办法再出面谏言;二来也是因为邓舍在海东的地位使然,他做出的决定,包括姚好古、方从哲在内,一时也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真冒着触怒他的危险表示坚决的反对。罗官奴将要被立为妃子之事,似乎自此已成为定局。
邓舍把打算再派去安丰的那个使者召来,出示了册立文书与他观看,交代了几句,着其及早动身,务必好言好语,把小明王的“赐婚”给回掉。
他并提点使者,小明王形同傀儡,安丰之权尽在刘福通之手。嫁女之事,与其说是小明王的意见,不如说是刘福通的想法。刘福通有族弟,名叫刘十二的,曾经去过海东。邓舍曲意交往,彼此处的关系还算不错。
以及还有沙刘二,早先他千里勤王,去安丰的时候,邓舍也曾给以了大力的帮助与配合。
若是事情难办,刘福通执意不肯答应,又或因为发现了海东的仓促立妃,从而感到十分生气的话,也不妨可以去走走这两个人的门路,说不定会有柳暗花明之喜。那使者心领神会,不日便又携厚礼、驾车马,乔装打扮,不辞千里之遥,横穿敌国之境,跋山涉水,自去安丰不提。
近日来烦忧邓舍的三件事。
函山之战,为疥癣之疾,其根本之要害是在济南,这却非短日可以解决的。暂且可以搁置。小明王赐婚,经过几天的紧急商议,已经有了借口,可以回绝,也可以暂时放下了。只有莱芜贪腐,事关国本,若不能尽快、尽量妥善地将之加以解决,怕势必会造成极其恶劣、难以挽回的恶果。
邓舍放下了别样的心思,把其它的公务一概排在后边,集中精力,聚起精神,把全部的视线都投向了莱芜。沿途州县,一拨拨的回报递来,赵过已过临朐,赵过已过七宝山,赵过已至牟汶水,赵过已到莱芜。
很快,赵过的第一封密奏送至了他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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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乱我家者,太子也。
“皇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绳下,常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柰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过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汉宣帝少年时代,重游侠,喜遍游,对地方的治安问题颇有心得,所以重视循吏(对法律熟习的官吏)和酷吏(对法律酷守的官吏)的法家精神。‘信赏必罚’是汉宣帝时代的美称。
“可是太子奭却是一位儒教的教条主义者。汉宣帝曾自叹说:‘乱我家者,太子也。’后来太子即位为元帝时,即把盐铁的公卖制度废除,认为政府不应该‘与民争利’。可是,随之国家的收入减少,元帝财政发生危机,元帝终于又把盐铁公卖制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