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令?有没有预先安排好靶船航线?”
“没有,靶船全是自由行驶,只是一般都会走直线。”
“那就好。”
四艘舰首镶嵌黄金龙纹的铁甲巨舰很快在离靶船三千码外摆开阵势,三百零五毫米巨炮炮口转向舷侧——与大东沟海战时一样,“镇远”、“定远”二舰左右布置的主炮仍然只能使用一半。一排火焰喷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巨响传开,一群水柱在靶标四周溅开,刘云举着望远镜嘀咕道:“没中啊。”
林泰曾忙拱手道:“禀大人,靶标体积过小,落弹能在靶标附近十米以内已是不易。”
这时拖靶船上升起一小旗,林泰曾一看,又急道:“大人,拖靶船上的人来旗语报告,说靶标帆布上已经开了一个洞。”
“是用训练弹打的吧。”
“是。”
“安排了实弹射击吗?”
“安排了,稍后会让四艘战舰分别以主副炮轰击飘动中的靶船,事后以计算消耗炮弹数和击沉靶船的时间为评判标准。”
“恩,”刘云满意地点点头,“林司令啊,不算作战,一般每年每艘战列舰会在训练时打掉多少炮弹?”
林泰曾禀道:“以龙威舰为例,去年龙威舰不算战斗,仅日常训练便消耗三零五主炮炮弹二百余发,一五零副炮炮弹五百五十发,机关炮炮弹若干,镇远定远更换了新主炮炮管后,年耗主炮炮弹亦在二百发以上。”
“很好,就是要多从实战训练。”
“只是……”
“如何?”
“训练经费时常不济,我原想派舰环球航行,锻炼远洋人才,却被国防部以预算内无资金支持为由拒绝。”
刘云皱了皱眉头:“国防部的事情我来说,你打算派哪几艘舰去作环球航行?”
“风级巡洋舰一艘,武胜号练船一艘,从东向西行,边走边训练,在外国港口加煤休整,大约半年内完成。”
“加一艘建北级装甲海防舰,那个东西也可以远航吧。”
“只要事先入厂稍作整修,完全可以胜任。”
“你叫人把计划作好,下月月初再去国防部申请,保证没问题。”
“谢大人……”
“我还该谢谢你呢,有你这样的人统御舰队,我放心哪。”
说话间,龙威舰已经脱离单纵队,进入了单舰射击阵位,主炮副炮一起怒吼,转眼将一艘旧师船改成的靶船轰成了一大片飘荡于水上的残木碎屑。
八千吨的舰体在水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白色弧线,三个烟囱喷吐着浓烟,两座主炮的炮口尚留着余烟,龙威舰退出了阵位,她的姊妹舰凤翔号紧接着开始了炮击演练。
美国外交官何天爵曾在天津的时事要闻报上撰文写道:“中国有一天的钱,就可以买一天陆海军所需要的任何东西。整个文明世界都情愿把武器供给他。但是中国不能在任何市场购买有训练的军官和有纪律的士兵。”
自刘云系大员掌控了陆海军大权后,便进一步加强了海军建设,尤其不敢松懈训练,为了留住曾为北洋舰队总查(er)的英国海军军官琅威理,解决由刘步蟾引起的“撤旗事件”[注一],先由皇帝赐琅威理子爵头衔,又授予其中国海军准将的军衔,并允许他使用北洋舰队提督旗,后又任命他为镇洋舰队总教习,兼任帝国海军大学副校长,年薪一万六千两白银。琅威理由是尽心尽力,不但保证了帝国海军的训练质量,也为帝国海军的教育作出了卓越贡献。到1894年年初琅威理合同到期离去之时,大清帝国海军镇洋舰队里里外外,无论官兵素质、纪律、士气、训练水平均与大英帝国海军相去不远。经过甲午战争的洗练,中国海军官兵素质可谓更上一层楼,可与众列强海军相媲美。
四艘战列舰的射击刚刚结束,鱼雷艇攻舰演习立即开始,六艘三百八十吨的水级大型舰队鱼雷艇劈波掠行,直冲向一艘排水量近二千吨的报废轮船,接近到五百码开外时同时发射鱼雷,每艇射出一发实雷,鱼雷一出管,各艇即掉头回转,开全速脱离。
六声巨响之后,锚泊在海上的靶船断裂成数截迅速下沉,“暴雨”号座舰上的刘云满意地点头称好。
随即“龙威”、“凤翔”、“镇远”、“定远”四艘战列舰在“白雪”、“飞雪”、“松雪”、“林雪”四艘驱逐舰的陪伴下再度出马,这次演练的是驱逐舰护卫主力舰兼反鱼雷艇攻击。
雪级是为帝国第一级驱逐舰,1895年3月首舰“白雪”号服役,设计排水量八百五十吨,最高航速二十六节,配备三门七十五毫米炮,两门机关炮,两座三联四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
刚刚表演完实雷攻击的六艘水级舰队鱼雷艇就近跑过来扮演攻击方,六艇最大航速二十八节,配备两座双联四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一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和一门机关炮。一发现鱼雷艇靠近,驱逐舰即迎上前去,各舰分别堵截雷艇,并以空包弹进行射击,鱼雷艇则努力靠近战列舰群,以图调整艇首实施攻击。双方在海上各施所长,打得好不热闹,蔚蓝色的大海被横七竖八的白色航迹涂抹成一幅超印象派的杰作。
次日,参观完大连帝国海军大学并齐集全校师生训话后,刘云满意而归,刚回到府邸,他的鹰狼队便带来了关于丁介云的最新情报。
“……是这样,想在秋操之后的常会上一举解决问题?”
“禀大人,的确如此,负责监视丁府的小组找到了丁介云一行人聚会之所,并在内安置了传音管,派混入丁家仆役之人在附近偷听,这才查到确切消息。”
“恩,京师其他将军有何特别动向?”
“前天,朱涛接受了丁介云送的一辆新型号汽车,但并未发现他曾参加丁府的秘密聚会……”
“外省的军区大员呢?”
“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经常和丁介云通电报,但是在电报内容上却未发现问题,丁家的几名仆人以采办为名经常驻留江宁,最近发现他们是吴府的常客……”
“有没有文件之类的证据。”
“未曾发现。”
“继续找。”
“是。”
鹰狼队的头目刚刚退下,刘云便召来贴身仆人,要他去请几名军官来府上赴宴。
六十年后,一本不出名的杂志上刊登了一篇不大引人注意的文章,文章标题为《镇压叛乱还是蓄意清洗——质疑光兴丁案》。
文章写道:“1896年5月17日早上十点左右,禁卫第一旅旅长肖烈日上校亲自带领驻扎在丰台的禁卫第一旅大部兵力突然冲入长辛店的禁卫第一师师部,逮捕师长卢子祥中将,将其押往八宝山军事监狱。十一点左右,驻扎在辛庄的禁卫第七旅大部由旅长陈星云上校带领进入京师,封锁了官街。与此同时,禁卫膘骑旅大部由旅长向蓝上校亲领,冲入德胜门外的军街,包围了禁卫军司令丁介云中将、禁卫第三师师长王镇中将,总参情报处处长杜灼林中将、禁卫教导旅旅长陈驾云少将之府邸,解除了上述四人府中的卫队武装,将四人押往八宝山军事监狱。几乎与此同时,驻扎在天津的禁卫第五旅在旅长赵民河率领下攻入禁卫第二师师部,混战中击毙师长贺鹏程中将。也几乎在同时,驻扎于大沽的海军陆战第一旅由旅长沈星一率领进入天津城,实施全城戒严。在这场以镇压叛乱为名的行动中,在不同地点的几个旅长采取了极其果断而步调一致的行动,逮捕或击毙了他们的上司。一直以来的官方说法是当时的总参谋长刘云早知道丁介云等人企图叛乱,为了保证全面和迅速地清除叛党,采取了先争取中级军官,再自下而上采取行动的策略。之后,军事法庭立即开庭审判,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作出了判决,不用说,被逮捕的五名将军全部被处以死刑,而且是二十四小时内执行。同时被审判还有三名准将、十五名校级军官和十二名尉级军官,其中半数被处死刑,其他人均受十年以上徒刑。军事法庭自然是拿出了证据,那上面写明了一步步的行动计划,是企图把一个君主立宪的民主主义国家变成苏俄式的集权国家,可是,至于1896年的人何以知晓二十年后的苏俄一党专政、集体独裁体制,抑或布尔什维克人乃从丁案中得到灵感建立苏俄体制,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更是为千古之迷。在那迷一样的年代里,所有事情都让人看不清楚,而丁介云一行人被处决后不到一周里,时任总参谋部作战处处长的朱涛中将和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的离奇死亡更让时人疑窦顿生。就当时官方报导,朱涛和吴贝年均系企图报复的丁介云部下谋害而死,就所知的事实来看,朱涛是在汽车中遭远距离枪击身亡,吴贝年死于办公室炸弹爆炸事件,就所作的猜测来看,最近的学术界大多认为两人很可能干系丁案,但至于涉入有多深,则无近一步的史料来证明……”
[注一]琅威理,1843年1月19日生于英国,14岁进入英国皇家海军学校,16岁入海军实习,之后一直在英国海军服役。1863年随“李-阿舰队”首次来华,1877年又护送炮艇前往中国,1879年护送四“镇”抵天津,李鸿章由曾纪泽得知英使金登干推荐琅威理为海军顾问,随即延聘。1882年琅威理来中国任职,头衔是副提督衔北洋海军总查,负责北洋海军的组织、操演、教育和训练。琅威理治军严格,办事勤快,认真按照英国海军的条令训练,为海军官佐所敬惮。他还根据国际惯例,为舰队制定了中外海军交往的礼节,扩大了中国海军的影响。中法战争爆发后,琅威理因英国政府宣布局外中立而回避去职,请假回国。1886年1月应邀重返中国。1886年5月,醇亲王巡阅北洋,以琅威理训练有功,授予二等第三宝星并赏给提督衔。以后李鸿章在发给琅威理的文电中,常用“提督衔琅威理”或“丁琅两提督”的称呼。在北洋海军的正式公文中,他的头衔全称是“会统北洋水师提督衔二等第三宝星琅威理”。由于丁汝昌不熟悉海军事务,舰队训练任务由琅威理主持。在其第一任内,北洋海军的训练水平达到了基本的现代水平。1886年,琅威理重返北洋海军后,在第二次签定的服务合同中,中方不仅要求琅威理承诺在五年内将中国海军的训练提升到国际水准,并且必须应允在战时帮助中国作战,除非作战对象是英国。1890年2月,北洋舰队南下避冻。24日,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率“致远”、“济远”、“经远”、“来远”四舰至南海一带操巡,预定3月10日左右返回。琅威理、林泰曾、刘步蟾督带“定远”、“镇远”、“超勇”、“扬威”在香港维修。3月6日,“定远”管带刘步蟾忽然降下提督旗换升总兵旗,表明自己是舰上的最高长官。北洋海军提督旗为黄灰黑蓝红五色,角上饰以锚形,而总兵旗为黑、绿、红三色。琅威理责问:“丁提督离职,有我副职在,为什么撤下提督旗?”刘步蟾答“按海军惯例应当如此。”琅威理立即致电李鸿章,对自己的地位提出质问,这就是著名的“撤旗事件”。真实的历史上,因为李鸿章偏袒刘步蟾,明确表明北洋海军只有一个提督,导致琅威理辞职。之后,英国拒绝了李鸿章另聘英人为北洋海军顾问,以代替琅威理的要求,并召回在旅顺港服务的英国人诺加,宣布不再接纳中国海军留学生,中英之间的海军合作关系进入低潮,北洋舰队的训练水平也随后落入低谷。与之比照的是曾作为日本海军顾问的英国海军英格斯上校,日本海军可算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的,为日本海军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英格斯回忆说,他在日本服役时,日本政府曾封赠他以贵族,使他能有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以与日本的高级将领接触。当日本人认为有理由独立行走时,英国人便体面地告退。而日本人“坚持走着他们在英国的指导下踏上的道路,他们不仅使舰队保持着英格斯离开时的面貌,而且还更趋完善了”。
资料来源——《龙旗飘扬的舰队》,《清末海军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