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点点头,带着胡三朵迅速的弯下腰冲着那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而去,胡三朵被车夫一托,迅速的抓住了马车底端的横木,手撩开车帘,滚了进去,马瓒正拿着一杯茶水啜饮,听到响动,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胡三朵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马瓒迅速的闭了嘴。
那车夫也坐在车头上了,这时被派去问情况的小厮同心回来了,见到车头多了个人并不说话,只道:“公子,前面有打斗,是通政司在抓人,李从堇出现了,城门暂时开不了。”
车厢内马瓒道:“李从堇?出来的倒是时候,去前面说一声,本公子要出城。”
同心应下,坐上马车,车缓缓行,走不几步就被人拦下来了。
马瓒从车里扔出去一块令牌,同心接住,递给拦路的那人了。那人一看,面上有些犹豫,声音缓和了些:“马公子现在一定要出城的话,车内我们要查一查,毕竟这回是要犯。”
“混账,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岂会收容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查,免得事后再找本公子的麻烦。”马瓒突然道。
胡三朵靠在车壁上,看着马瓒没骨头似的躺在榻子上,懒洋洋的道,刚才应该无人看到她才是,她不必怕。
他话音刚落,马车一晃,帘子被撩起来了,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
这人一双厉眼在车内扫过,落在胡三朵身上,胡三朵低斥道:“看什么看!”
马瓒倏地眯起眼,冲胡三朵招招手:“本公子不过出城一两日就回来,你这就舍不得了,黑灯瞎火的跑来做什么,沾了一身的雪水,纯心让本公子心疼么?”
胡三朵一愣,低头一看,刚才爬马车的时候踩过雪地,裙角和鞋子上都沾了雪花,身上、头上也落了几片,车厢内暖和,此时已经都融化了,地上有一小片的水渍。
“还不过来!”马瓒语气一重,长臂一捞,将她扯在自己怀中了。
胡三朵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抛下我独自一人出去寻欢作乐,我要是今天不偷偷的跟来,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了?”说完手掌一伸,按在马瓒脸上,将他推开了些。
马瓒眸子更亮了,攫住她的手腕,直勾勾的看着她,“你这不是都跟来了么。”说着坐直了,身子前倾,靠近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胡三朵动了动,竟然挣脱不掉他的桎梏。
那男人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冷声道:“走吧!”
等那人一走,马瓒就收回了手,只是嘴上依旧不客气,车子又颠簸起来。隐隐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马车出去又迅速的合上了。
胡三朵这才松了口气,问前面的车夫:“那些人都困在城里了怎么办?”
车夫沉声道:“他们会很快跟上来,一会天亮了,备好马车然后送夫人离开。”
马瓒“嗯”了一声,车夫迅速的就离开了
胡三朵点点头,缩回车内来,马瓒正看着她,“童明生要送你离开?”
“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回被李从堇给害死了。”
马瓒目光闪烁:“他还真是笨的,每次把你送走,都是送进困境。”
胡三朵小声的问马瓒:“你这是要去哪的?”
马瓒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并不想离开,他只“哼”了一声:“去哪不需要告诉你。”说完冲着车窗外道:“马车赶快点,天黑时要赶到。”
胡三朵推了推马瓒,让他挪了挪位置,才在马车上的软榻上躺下来了,这么一番折腾,真是累死她了,马车晃晃悠悠,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马瓒看着胡三朵,神色不定。
等胡三朵再睁开眼,天光大亮,车厢内依旧是她和马瓒,马瓒正拿着一本书再看,见她醒来,道:“先吃点东西,现在要走近路,是荒郊野岭的,没有城镇,你将就一下吧。”
胡三朵看了看车厢内三面都是矮榻,尾端两个角是放着小桌,桌上杯盏糕点俱全,也不怕道路颠簸给呛死,她伸出手碰了碰这茶盏,茶盏却丝毫不动,用了些力气才拿起来,原来茶盏底端沾着一块磁石,这小桌的桌面竟然是玄铁做成了。
她还真有些饿了,就着茶水吞了两块糕饼,才缓过来,马瓒将车帘卷了起来,看到外面被白雪覆盖的树林,胡三朵问:“这是哪?”
“还在嘉兴境内就是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咦,跟着我的车夫呢?”车前只有马瓒的小厮,再无其他人,胡三朵心生警觉。
马瓒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怎么,害怕本公子对你做什么?他自己去留标记和找帮手去了,我还能把他怎么了。”
胡三朵讪讪的笑笑,她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马瓒早就猜到童明生的身份,的确没有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正在说话,车上一重,多了个人,正是那车夫,马瓒重重的哼了一声,胡三朵越发不好意思,正要说话,马瓒恼怒的道:“你闭嘴,本公子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说完靠在榻子上,目光盯着书本,再未看她一眼。
胡三朵悻悻的看了看她,那车夫冲她点点头:“都安排好了。”
马瓒闻言,书本后的俊颜上,唇角勾起,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又是半日功夫,胡三朵一路迷迷瞪瞪的,似乎有无数的瞌睡,总是半睡半醒的,天已经黑了,马车才从山上下来,刚到山脚,突然那车夫道:“马公子,这是哪里?”
只见冰天雪地之中,隐约可见一处小院子。
马瓒轻飘飘的道:“这是虞山,你看不出来?”
那车夫神色一肃,赫然瞪大眼,这可不就是虞山,他昨日才从这里出发的,居然又回来了,二爷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夫人回来的,一会还得面对二爷的雷霆之路,居然蠢得被马瓒摆了一道,又回来了。
马瓒才不管这车夫如何,他本来就是来找童明生的,一道院门并不能拦住他,让同心将马车赶紧了院子里,系在树下了。
见胡三朵还睡着,马瓒也未叫醒她,车夫不敢叫醒,靠在马车上,心中还在纠结着,一会如何解释才能少受些惩罚,算了还是守着夫人吧,至少他做到了寸步不离。
只是这院子里黑沉沉的,似乎并没有人。同心和马瓒往前走了几步,被突然冒出来的程三皮和金泽吓了一跳。
程三皮蹙着眉头问:“怎么是你们?”
马瓒看看他,面上闪过疑色,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想不起也就不想了,他沉声道:“童明生呢,本公子找他有事。”
“今天不行,明早再说。”金泽冷冷的道。
“天色太晚,总不能让我们现在就走吧!”同心赶紧道。
金泽冷着脸将他们带到了一边的房间,马瓒本要说胡三朵回来了,可见他们态度这么差,想说的话咽回去了,反正他的马车里面也保暖,胡三朵睡着也冻不着。
想到童明生和胡三朵两夫妻的黏糊劲头,他就更没有说的心思了。
马瓒还想说要备饭菜的,可这两人将他们往房间里一带,又迅速的消失了。马瓒恨恨的想了想,胡三朵还在马车上,那车夫不敢去找童明生,现在他们见不着面,也是为自己出了口气了。
胡三朵醒来,她看看车内哪里还有马瓒的影子,刚探出头来,还有些发怔,这不是虞山下的院子么,怎么回来了?顿时心中一喜,一会去吓吓童明生,刚要跳下车,就被人推了回去,那车夫将她推进来,又迅速的趴在车底上了。
胡三朵吓了一大跳,不敢乱动,屏住呼吸,她隐在帘子后,目光透过车帘与车壁间的一丝隙缝往外看,地上堆起了大雪,并不十分黑暗,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墙头,落在院子里了,这人手一挥,四面又落下不少人,皆是一声黑衣,黑巾蒙着头,蒙着面。
胡三朵心中一惊,手上握着帘子的手紧了紧。童明生今天的一场恶斗就要开始了么?
很快正对着车的那间屋子亮起了灯。透过白色的窗户纸,看到一道瘦长的影子,披着衣服静立在门口,手中正拿着一根蜡烛。随后,一个极淡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进来吧!”
伫立在院子中正对着门口的黑衣人微微一顿,摆了摆手,其余的黑衣人散开去,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里了。
“吱嘎”两道门几乎是同时开了,金泽和程三皮从门内走出,屋内连灯都不及点上。两人皆是衣衫齐整,不见一丝慌乱。
胡三朵盯着黑衣人的背影,看的出来这是个男人,年纪应该不轻了,头发已经花白。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声音响若洪钟,乍起的雷声都没有掩盖住这笑声,让胡三朵有些吃惊了,金泽和程三皮的面色倒是极为难看。
门从里面打开,透出的亮光让胡三朵清楚的看到了童禹的脸,他身后站着一人,阴影掩住了他的神色,胡三朵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童明生,突然他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面容来,一双黑亮的眸子,深沉无边,他的视线似乎往马车这里看过来。
胡三朵差点撩开了帘子,跳下车去,扑入他怀中。
金泽对童禹说了句什么,童禹点点头,童明生显然也听见了,蹙了蹙眉,视线挪开,盯着那黑衣人的脸,目光顿时森寒起来,像是一把钢刀,泛着厉色。
胡三朵忍了忍,还是罢了,她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躲着吧,免得给他添乱。
只听那人问:“人呢?”说着抬脚就往屋里走。
童禹神色淡淡退了回房,房门立时关上了。金泽和程三皮站在门边,像两个门神,神色冷然,一动不动。
不多时,院外传来打斗声,利刃刺入肉里的丝丝声也清晰可闻,胡三朵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她将头闷在软枕里,捂住了口鼻,双手捂住了耳朵,不敢动作,不敢发出声响,就怕被人发现了,成为威胁童明生的把柄。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突然马儿开始焦虑的前后走动起来,到后来扬着蹄子狂嘶不已,只是缰绳被系在树上了,挣脱不得,带动马车也开始晃动着,那车夫悄无声息的勾住缰绳,迅速的扯断了。
这马解了束缚,狂奔出去,慌不择路,冲着围墙一顿乱撞,顿时被四面而来的利光扎成了刺猬,围墙被它用力一撞,也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突然一声爆响,被炸开了一道口子,胡三朵捂着耳朵也没用了,她抬眸看去,见到剑光四射,打杀成一团的人影,雪地上,也躺着黑影。
突然车顶的树梢微动,一只小猴,轻手轻脚的滑下来,落在马车上了。
细长的尾巴一甩,就要跳下车去,突然一偏头,正好对上胡三朵的眼睛,它顿时兴奋的“吱吱吱”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