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采薇和众人直商议到三更天才回她的卧房安歇,却见郭、杜二位嬷嬷竟没去安歇,仍在她屋子里等着她,不由有些歉然道:“我们闲话的有些晚了,劳二位嬷嬷等我到这时候,嬷嬷们还请早些安歇罢!”
她奶娘也已知道了这事,便叹道,“要说这四老爷,也真真是——,唉!竟然想把个庶子塞给嫡妻充当嫡子,这搁哪个正妻心里能愿意呀!偏四太太又没个亲生儿女的,也只得姐儿们多宽慰宽慰她。”
杜嬷嬷却犹豫道:“原本这话我是不当说的,只是既然老爷请了我来做姑娘的教养嬷嬷,凡有些不妥的,我总得给姑娘提个醒才是。”
采薇见杜嬷嬷面上隐隐有些担忧之色,便道:“可是我哪里有做得不妥之处,让嬷嬷担心了?”
“许是我人老了多心吧,我是想着咱们虽住在这府里,到底不过是外人。四太太这事固然惹人同情,姑娘又是个心善的,和芝姐儿的情份又好,可这到底是安远伯府里的家事,咱们客居于此的,总是不好涉足其间的。若是咱们再帮着其中一方,岂不招那另一边的埋怨忌恨,毕竟这府里现今的家主可是那四老爷。”杜嬷嬷也是怕采薇被牵连进去,这才婉言相劝。
采薇听了,抿着嘴儿想了一想,上去抱着杜嬷嬷胳膊笑道:“多想嬷嬷这般替我着想,只是嬷嬷说得有些迟了,我方才已给四舅母出了好些主意了呢!这可怎生是好?”
杜嬷嬷倒还没怎样,先把她乳娘给急坏了,“哎呀,我的姑娘啊!我只当你是去宽慰四太太,谁承想你怎么倒给她出起主意来了,咱们女人家的哪里能拗过那些老爷们,若是被四老爷那边知道了,只怕咱们以后的日子有些不好过,那柳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采薇忙安抚她奶娘道:“妈妈放心,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聊充个狗头军师罢了,且再三嘱咐了四舅母、芝姐姐和王嬷嬷,千万不可把我供出去。她们也都是晓得咱们的处境的,定会守口如瓶。”又对杜嬷嬷道:“我知道嬷嬷方才那一番话是为我好才劝我明哲保身的,只是一来此事实在太过气人;二来芝姐姐待咱们极好,便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三来嘛,我也是为了自己打算。这些时日嬷嬷冷眼旁观,但看我们姊妹们一道相处时,那柳姨娘所出的五姑娘宜菲待我如何?”
杜嬷嬷也不用仔细回想,立时便想起那五姑娘素日看向自家姑娘那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且每逮着机会就想贬损采薇几句,竟似自家姑娘跟她有什么仇怨一般。
就听采薇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有些无奈道:“许是先前我头回在这伯府里住着时,太得五舅母的疼爱,二舅母对我也是极好的。那时府中只她一个庶女,平日里比不过几位嫡出的姐妹就罢了,偏我来了,无论吃的用的,她连我一个寄居的亲戚都比不过,自然便生了不忿之心。如今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又投奔到这府上,她父亲却从先前最不得势的白身老爷一下子成了袭爵的家主,她本就在为此得意,若是再让她有了嫡女的名份,还不知要怎么耀武扬威的来欺负我取乐呢?”
杜嬷嬷见她先还一本正经的,到后来就有些小孩子脾气,不由失笑道:“也罢,既姑娘心里有了成算,事事都虑到了,也就罢了,这天也晚了,姑娘快些安寝吧!”
第二日,宜芝、采薇又商量了一天,到了晚上请了王嬷嬷过来又是议到了半夜三更。宜芝听着外头的打更声,起身道:“真是辛苦嬷嬷了,还有周妹妹,咱们合计了这两夜,但凡能想到的均已想到了应对之辞,如今我只是怕一件事。”说着,便转头看向四太太,“我就怕母亲到时候心中一慌,且是怕惯了老爷的,到时候再被他一唬,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宜芝还真是极知她继母的性情的,到了开祠堂记名那日,四太太原本到是攒足了气性去的,不成想等她带着婆子丫鬟到了祠堂门口,四老爷那双三角小眼往她这边那么眯起来一瞪,她心里那股子好容易才攒起来的气势顿时就一泄千里,再没剩下分毫。
四老爷先前见她不肯签了那纸文书时,就已是对她生了一肚皮的气。偏生去跟族长求说此事时,他那族长堂伯又是个谨慎小心的,虽则不敢一口拒了他这伯爷,但无论他怎样担保,赌咒发誓的说四太太定是同意此事的,那族长见不到四太太亲笔签下的文书,便不肯松口给他改族谱记名,定要亲口问一声四太太才肯行此事。
偏生四太太躲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里,一躲就是两天,四老爷本还担心她会一直躲下去,万幸到了这正日子总算是出来见人了,看来他这大女儿倒也还有些用处,知道顺着自己的意思劝她母亲从了自己,也算有些见识。
四老爷只当四太太这两日已被宜芝说服,便先瞪了她一眼道:“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见过族长他老人家,还有大哥!”
四太太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怦怦乱跳,被四老爷这么一喝,身子便是一抖,忙颤巍巍的给族长和大老爷行了个万福礼。偷眼一看,见除了族长,只有庶出的大老爷夫妇陪在一边观礼,却不见五老爷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