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俼没有亏待赵弘润这个素来疼爱的侄子,没过多久,两人对坐的案几上便摆满了丰盛的野味。
酱烧兔肉、炖獐子肉、烤鹿腿,还有满满一盆熏野猪肉,再配上一些干果、梅干作为佐菜,摆了满满一桌。
“来,尝尝六叔今日的收获。”
赵元俼直接用刀在鹿腿上割下一大块肉,递给赵弘润。
不得不说,喷香的烤鹿肉让赵弘润食欲大增,这可是难得的野味,记得自从搬到了肃王府后,赵弘润再想吃这些野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毕竟御膳房可不负责已出阁的皇子的饭菜。
除非赵弘润专门派人到城外狩猎野味,或者到城中的市集购买,否则,就肉食而言,通常也就只是鸡、鸭、鱼以及猪肉罢了。
私下一条烤肉放在嘴里咀嚼着,赵弘润脑海中仍旧仔细捉摸着赵元俼方才那句话。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六王叔会说,父皇这是在帮我?”
赵元俼用刀子将鹿肉割了下来,旋即用抹布擦了擦手,微笑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心是好的,是为了我大魏的强盛。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纯粹……但凡是人,皆有私心。”
“六叔是指……兵部?”
“呵。”赵元俼笑了笑,淡淡说道:“你做事的方式,未免太过于急躁了,这容易树立一些本没有必要的敌人。……拿兵铸局这件事来说,你原本大可晾他们一阵,十三万套军备,单单一个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完成铸造,你大可待价而沽,等兵铸局的人自己主动上门来请求援助,到那时,你再设立那什么军造署,也不至于引起兵铸局乃至兵部的敌意。”
“……”
“可你太着急了,恨不得一口气将兵铸局吞掉。……你想想,你逼地这么紧,兵部的人自然而然会心生敌意,这也就树立了没有必要的敌人。”
“……”赵弘润哑口无言。
可能是由于自幼受到的教育关系,使得赵弘润做事时难免欠缺一些“亲和感”。
这份“亲和感”,并非说他不够礼贤下士什么的,而是指他做事难免沾染了上位者的坏习惯,说白就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去做,否则我就会教训你。
事实上不单单赵弘润,比如魏天子,比如东宫太子弘礼,哪怕是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璟等人,大多都存在着这种习惯。
这种习惯,或者说为人处世,称之为霸道!
亦或是称之为,上位者的倨傲!
赵元俼微笑说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你贵为肃王,举国上下罕有敢与你为敌者,但这并非是驭下之道。”
“六叔的意思是,要行王道?”赵弘润满脸纳闷。
“王道?”赵元俼闻言摇了摇头,失笑般说道:“那不过是圣人空想。……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哪个不是行霸道成就宏图霸业?……顶多披一件王道教化的外皮罢了。”
……
见这位六王叔如此直言不讳,赵弘润眨了眨眼睛:“那六叔的意思是?”
赵元俼收起了脸上的讥讽笑容,正色说道:“于君子,以仁义束缚之,其余天下碌碌,皆可以利相诱。……兵部亦然,只要你稍稍耍一耍手段。”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望着赵弘润沉思的模样,赵元俼又笑着说道:“据你方才所言,你因为赌气逐退了兵铸局局丞李缙,并坦言你冶造局不会再介入此事,这没有什么。……事实上在六叔看来,这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十三万套军备,没有你冶造局的协助,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前完工,不出意外的话,哪怕你今日坦言退出了此事,但过不了几日,兵铸局、甚至是兵部,还会反过来邀请你冶造局加入,协助他们……”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元俼。
“不相信么?”赵元俼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不如六叔与你打个赌怎样?”
赵弘润没有说话。
见此,赵元俼明白这个侄儿心中必定有些怀疑,遂解释道:“你要知道,兵铸局是兵部辖下的紧要司署,就跟亲儿子一样,你要一口气吞并兵铸局,你觉得兵部会袖手旁观么?事实上,你设立了军造署,摆明要与兵铸局抢肉吃,这已经足以引起兵部的警觉与敌意。……可眼下情况不同了,你父皇公然摆明了态度,相信这足以让兵部的人安心下来。……既然有天子支持,没有了被冶造局吞并的危险,那么,与冶造局合作,哪怕军造署的存在仍让他们感到不快,又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里,赵元俼顿了顿,笑着反问道:“是谁帮你扭转了整个形势呢?”
……
赵弘润闻言一愣,待仔细思忖了一番后,才感觉这位六王叔所言不虚。
而想通了此事后,他不由地对他父皇稍稍有些愧疚:他原以为是他父皇不支持他,没想到,他父皇叫冶造局将新工艺教给兵铸局,其实却是在帮他。
想想也是,就算兵铸局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在规定日期内打造了十三万柄铁剑,那又如何?要知道,一柄铁剑,仅仅只是一套武器装备中的一件而已,除此之外还有好些装备,比如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