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亦为的右眼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光线,未免突如其来的强光刺伤眼睛,他所在的病房拉起厚厚的窗帘,把外面晨曦的光结结实实挡住,屋子里几乎全黑。
一圈圈纱布拆了下来,终于露出久违的萧亦为英俊的面孔。
许裴之屏住呼吸,紧盯着对方,“怎么样?”
萧亦为不适地眨了下眼,微微皱眉望着面前许裴之的人影轮廓,“有些模糊。”
医生解释说他的右眼因为很久没视物,是有这样的反应,接着给他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许裴之一直陪伴在萧亦为左右,一直到医生给出最后的结论--
萧亦为右眼的视力有所减退,医生判断是视神经损伤。这样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因此,他以后绝对不能操劳过度,必须好好保护眼睛。但即使如此,连医生也难以预料,他的右眼今后
会不会逐渐恶化到失明的地步。
听完医生的话,丛峰身上的从容寸寸皲裂,他斯文的脸变得狰狞扭曲,一手指着萧亦为,语音颤抖地怒吼,“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个演员!事业正直巅峰!让一个演员不要劳累,无异于断了这条路!”
演员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腊九寒冬衣着单薄跳到冰水里是常有的事,通宵熬夜拍戏更是常态。再加上萧亦为堪称行业顶尖的演员,合作的都是大牌的导演,对演员的表演有的要求甚至到严苛的地步,萧亦为不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怎么对付?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耸肩,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很遗憾,但是现在已经比预料的情况好太多,不是吗。”
丛峰怒瞪,“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好,可是--”
“好了。”眼看着丛峰控制不住情绪都要和医生掐起来,萧亦为淡淡喝道。
丛峰这才恨恨闭嘴,许裴之上去送医生出了病房。
走廊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惨白的天花板和墙壁让人心生压抑。
许裴之轻声道,“西蒙医生,我朋友刚才太激动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实在很抱歉。”
医生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一直陪护病人的亚裔男子印象还比较深刻,对于他的礼貌有几分好感,“没什么。”
许裴之又道,“亦为……我是说病人,他的情况真的没办法吗?”
医生道,“老实说,他能恢复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个人的建议是,他最好放弃演员这个职业,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人生。”
医生话很委婉,却听得许裴之心情一点点沉到谷底。
换句话说,在医生看来,萧亦为眼睛恶化的可能性非常大。
送走医生,许裴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正想推门而入,却恰巧隔着门听到里面丛峰愤怒的爆喝--
“这个情况你还想继续演戏,你简直疯了!”
许裴之的手微微一顿,落在门把手上。
“医生把你的情况说的很明白,你现在必须息影,睁着眼睛好好过你的下半辈子!是,我是知道你对演戏还是有感情的,你对许裴之也青睐有加,把他当做接班人寄予厚望,可到底是许裴之的前途重要,还是你自己的眼睛重要?!我看你不是眼瞎,是心瞎了吧!?”
隔着门,丛峰气急败坏的怒斥一字不落地砸到许裴之耳中,振聋发聩。
他有片刻眩晕,丛峰这话什么意思?!
他迟疑了下,察觉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然而理智想要走开,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难以挪动。
这时,萧亦为低沉沙哑的声音静静响起,“丛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现在不退圈,不是为了许裴之,也不是因为你,仅仅是我自己的选择。”
“演戏与我而言从来都是赚钱的工具,我对它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甚至有的时候还感觉厌烦。直到……认识他。”
门外的许裴之呼吸一窒。
“你是不知道,他演戏的时候眼里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燃烧,生机勃勃,有着燃尽一切的气势。让我看的热血沸腾。也直到看了他的表演,才让我深深体会到,演戏原来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在体验别人的人生一样。”
“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能尝试的。我有幸可以,所以非常渴望和他演对手戏,我想,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走的更远。而和他的同场对戏,那种滋味一定是我退圈后,留下的可以回味一生的记忆。”
这话简直就像是正式息影前的告别一般,严肃认真,有着沉甸甸的重量。也因此话音刚落,病房内就陷入沉寂。
许裴之正想趁着两人对话的空隙敲门进去,丛峰又开口,语音透着艰涩,“你做事,我向来都拦不住,随你,呵。”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