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马车走得很快,因为出了这一通糟心事萧晗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那份喜悦与激动,不过莫锦堂钓上来的鱼却是随着马车一同带了回去,这是他应承了莫老太太的。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知府衙门啊?”
秋芬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萧晗,眼下这个时辰恐怕等着重新回到应天府时天都黑了。
萧晗看了秋芬一眼只垂了眉眼并不想说话,梳云便在一旁接口道:“秋芬,咱们大老爷就在衙门里任职呢,你还怕了不成?”
“倒是这个理。”
秋芬这才吐了吐舌头,心里又在默默估算着,只是知府到底比同知大了一级,他们家大老爷算是应天府的二把手,到时候能帮到他们吗?
“别说只是个知府,就是王爷郡主也得给咱们小姐几分薄面不是?”
梳云淡淡地扫了秋芬一眼,对这些事情她倒是看得比较准,即使知府大人不买萧志杰的帐,那还有长宁侯府呢,他能视而不见任由一个商户少爷欺负了未来的世子夫人?
恐怕放到哪里都没这个道理。
“梳云姐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秋芬这才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再看萧晗却还是那一脸意味不明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见萧晗抬起眼睑,轻声问道:“黄静可是回去了?”
“回去了。”
秋芬赶忙点头,又道:“奴婢瞧着她是被她爹娘给攥进去的,哭得一把眼泪鼻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她呢?!”话语里满满的不屑。
黄静的表演当真是唱作俱佳。
萧晗勾了勾唇角,眸中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就算黄静再怎么演,事实也是事实改变不了,就算事后莫锦堂不找黄静的麻烦,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人。
而此刻知府衙门的后院里却是灯火通明。
卢姨娘在堂屋里略有些焦急地向外张望着,下一刻又揪着身旁的丫环问道:“秋菊,当真是通知到老爷了?”
“是安子去的,他办事姨娘还不放心?”
秋菊回了卢姨娘一句,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卢家少爷捎了信来罢了,何必怎么紧张?
在这应天府里还有谁比他们家老爷更大,再不好惹的人到了这里还不得乖乖就范,而听说卢少爷的对头正是莫家的少东家,全部都是商户罢了,还能在知府面前逞威风?
她可不信!
秋菊颇有些自得地翘了翘唇角,宰相门前还三品官呢,她这个知府家的丫环自然也比别人高上一截。
卢姨娘看了秋菊一眼,摇头道:“我在这府里呆了多少年了,若不是谨慎小心地过着,又顺了咱们老爷的意,你以为咱们主仆还能安然地今天?”
卢姨娘的性子历来稳妥,却又不乏心机,不然以着知府老爷的好色程度,她早就成了昨日黄花,如今焉还能在这府中占有一席之地?
除了远在京城的夫人以外,眼下这后院里就没有谁的份位比她大。
“姨娘说得是。”
卢姨娘这样一说,秋菊赶忙伏低做小,嚅嚅应是。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瞧见了知府大人往这厢而来,前面打灯笼的正是安子,可那后面好似还跟着一位……
卢姨娘眯眼瞧去,不由吃了一惊,“这个时辰了,萧大人怎么会来?”暗暗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萧志杰虽则是应天府的同知,看着实权是没有知府大,可这里里外外他都管着,有魄力也有手腕,比起垂暮的知府大人,他自然更得人心。
卢姨娘还听说年后萧志杰就会调任京城,六部衙门是少不了他的,这是高升的兆头啊!
“是啊,萧大人怎么也来了。”
秋菊也有些不解,却也随着卢姨娘快步迎了上去。
“应兰,快来见过萧大人!”
知府大人见着卢姨娘来了,赶忙对她招了招手,他红光满面笑意深深,隔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卢姨娘暗暗皱了眉,面上却是不显,笑着上前对知府大人行了一礼,又转向萧志杰盈盈一拜,“妾身见过萧大人!”
她是良妾,自然是与其他的妾室不同,再说应天府的知府后院里由她打理,平日里也跟夫人无疑了,至少知府大人的几个同僚下属对她都是客气有礼的。
萧志杰对着卢姨娘点了点头,面容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微微拱了拱手,“叨扰了。”只客套了一下便不再多言。
“老爷,要不妾身让厨房里再备些酒菜可好?”
知府大人已是有几分醉意,卢姨娘心头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萧志杰是来干什么的,说这话既是试探,亦有送客之意。
“酒菜倒是不用了。”
萧志杰摆摆手,人却是转向了知府大人道:“我与大人一同回府也是有事要办。”
卢姨娘听得心中一跳,面上笑容却是僵了僵。
“对,对!”
知府大人拍了拍卢姨娘的手,笑着打了个酒嗝,“我是收到你的消息让我回府来着,可萧大人却是有更重要的事。”说罢对着卢姨娘神秘一笑,一张老脸上都皱成了一朵花似的,“说是咱们府上有贵客到!”
“贵客?”
卢姨娘听得一蒙,有些狐疑地看向萧志杰,却见他仍然是那副雷打不动的严肃神情,不由强笑道:“不知道萧大人所说的这位贵客是?”
“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萧志杰扯了扯唇角,给了卢姨娘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这让她心里更没底,只能先将知府大人给搀扶了进去,又命人上了茶水点心待客。
萧志杰这样一说卢姨娘更不好撵人,却又不知道他说的贵客又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能压过他们家老爷不成?
不过眼下卢应兴的事情是关键,她得快点跟知府大人说明才是。
卢姨娘让安子去请知府大人回来,在外面却又不好细说,原本是想等着他回来一阵哄劝,最后知府大人还不得顺着她的意思来办,可眼下却多出了一个外人。
想到这里,卢姨娘不由看了萧志杰一眼,这人怎么偏偏就来得不是时候?也顾不得他在一旁,附身在知府大人耳边一阵细语,末了还轻轻摇了摇知府大人的袖摆,撒娇道:“老爷,您也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他难得遇到个喜欢的姑娘,您可得顺了他的意啊!”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
知府大人嘿嘿一笑,干瘦的老脸在这一刻却是神采奕奕,只摸着卢姨娘白嫩的手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知道该怎么做。”
卢姨娘与知府大人正在低声细语,却没留意到一旁的萧志杰唇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想来卢姨娘与知府大人对这事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恐怕也要怪送信的人只说了一半,或许也是谁都没料到他侄女这背后的身份,岂又是他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欺辱摆弄的?
莫锦堂命人传来的话很简短,大意是说卢应兴得罪了萧晗,却偏生还要仗着知府大人的面子前来理论说事,一会儿等着他们都齐聚一堂,还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话说得含蓄,可这面上的意思却不难理解。
官场上不是说谁有理,而是谁的势大,他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的知府大人恐怕做满这一任就该致仕了,不管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如何风光,一致仕那就什么权势都没有了,别指望着从前那些人还念着你的好记着你的情,不多踩你一脚都是好的。
也无外乎这一年来知府大人的脾性收敛了许多,四处交好,对他是客气得紧,从来也没说过半句重话。
应天府整个衙门里都是知道他要高升回京的,若是这些人还没有自觉,那也实在不配在这官场中混迹。
暮色已深,原本静谧的知府衙门骤然间却变得热闹了起来,喧哗声从外院一直传到了内院来。
卢姨娘伸长了脖子一看,果真见着卢应兴快步走在前面,只是瞧着他用白布包着的额头竟然隐隐有血迹浸了出来,这脸色便不好了,赶忙迎了出去心疼地道:“应兴,你这头是谁打的?”话语中难掩一丝怒意。
自从她给知府大人做了良妾后,这应天府还有谁敢触他们姐弟的霉头?
“姐,我没事。”
眼见着卢姨娘的手要伸上他的额头,卢应兴赶忙躲了过去一脸的尴尬,又对她使眼色,压低了嗓音道:“人在后面呢,先别说了!”
这伤虽然是萧晗给打的,可卢应兴一点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也就觉得嘴里少了两颗牙齿有点不自在,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萧晗以为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哎哟,这怎么牙齿也缺了?!”
卢应兴这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就瞧见少了两颗牙齿,卢姨娘更是一声惊叫,心痛地不得了,转向他身后的莫锦堂等人时,目光不由变得深寒了起来。
莫锦堂却只做未见,扶着萧晗便要往里而去,隔着这般近的距离,他已是瞧见了堂屋里的萧志杰已是站起了身来,负手向他们望来。
“姐,你还要不要帮我?”
卢应兴攥了卢姨娘就到一旁说话,两姐弟嘀咕的时候萧晗已经越过他们而去,径直到了萧志杰跟前,又取下了覆面的薄纱,兄妹俩才齐齐行了一礼,口中分别称道:“萧大人,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