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一亮,萧宫顿时敲锣打鼓,迎亲队伍的唢呐声从太子宫那侧开始吹起。萧国殿堂里,萧老君主和诸国使者都已盛装出席,等待新人。
但是——
“太子!”东宫这边,两名贴身侍从捧着喜服为难地看着无动于衷的萧玉卿,看着自家主子眼圈下的黝青,想必彻夜未眠,实在心疼。房内还有四名满身正气的老臣,亦是长吁短叹。唐瑶光虽美,但恶!
奉命前来迎接萧太子的仪仗队等候已久,但不见房门打开,殿堂内久候的萧老君主就派了近臣苏酋苏公公前来督促操办。
这位苏公公岁数虽高,却不老糊涂,心眼明,诸事看透,向来慎言慎行,故而坐稳了萧老君主身边的第一把交椅。他一来东宫就看清状况,当即笑说即便是当朝太子,在大婚当前亦是紧张慌乱,巧妙扭转了气氛后,这才急急忙忙进房去。
一见房内众人面有难色,只道自家太子是宁直不弯的性格,若是换了萧鸣岐等人,利益当头,只怕是人妖都照娶不误!
苏公公道:“太子,老臣了解您的心思,故而只劝您一句,‘面前虽苟且,但远方总能如愿与太平’。出身皇家便有皇家不可推却的责任,但别忘了,还有皇家仅有的权力殊荣。您是太子,还会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权倾朝野!”
萧玉卿凝望他良久,眸中渐渐有些湿润,良久才道:“谢苏公公提点。倪双、望云,伺候我更衣吧。”
两名侍臣就捧着喜服上前。
片刻后,房门大开,一抹高挑华贵的身子朦胧出现,斑斓日光自屋檐倾泻而下,萧玉卿迎着众人微微一笑,笑得如炽烈的朝阳,于是唢呐声又欢快地想起来。苏公公欣慰地望着自家太子,但亦心疼一笑。
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地走向唐国使者所在的寝宫。
螺黛拖眉,珍珠扫面,金色额妆,鲜红丰唇,铜镜中倒映出唐瑶光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她盛装完毕,手中捧着一枚寓意吉祥如意的金苹果,身边守着四名长相福气的嬷嬷,她正喜不自胜地看着梳妆台上的凤宇金冠。
随着渐近的唢呐声,一名嬷嬷喜笑颜开地说道:“长公主,凤辇来了,老奴们伺候您上轿吧。”众人又有条不紊地给她戴上凤冠,披了凤锦,然后迎上了花轿。四名嬷嬷笑嘻嘻地伴在花轿左右,挥着丝巾。
沿途上喜气洋溢,但也血气四散。因为有人发动多次杀手暗攻,可全被人悄无声息地截杀了!
——只怕谁都不曾料想在这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暗处竟有两拨人在拼命厮杀。
凤辇停在了萧国首殿前,萧玉卿面无表情地攥着手中红布,另一头则牵着下轿的唐瑶光。
文臣武将分列左右端站龙阶下,诸国使者伴坐龙椅左右,两人一步一步踏入欢声笑语的殿堂,殿内更是祝贺连连,但亦有人面色不佳——萧鸿昼看着萧玉卿和唐瑶光双双出现,眉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身边侍臣回禀暗杀全被天师宗截胡了。他顿时睨向邀月。
邀月感觉到他不怀善意的目光,便投来一个普度众生的微笑。
萧鸿昼的唇边便也不由得漫上冷笑!
新人双双走到殿前。
苏公公高呼一声“一拜天地”后,两人双双朝天拜伏、叩首、起身。
众人欢呼中,萧鸿昼幽幽望了一眼怒于表色的萧鸣岐,看来自家二皇兄站华锦媗那边,目前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呀。
苏公公再高呼“二拜君王”,新人复又双双跪下,朝龙椅上的萧老君主和右侧的唐老君主叩首、膜拜,再起身。
众人持续高呼中,邀月的眸光阴沉了。她第二次望向萧鸿昼,见萧玉卿目光挑衅,遂冷笑不语。
第三拜——“夫妻对拜”,萧玉卿与蒙着盖头的唐瑶光面对面,只见唐瑶光已跪到蒲团上,可萧玉卿却忽然僵怔了身子,暗暗紧咬牙根不跪。看到这,萧国三位皇子都暗自悬了一口气,而邀月亦是眸光一闪一闪,众人亦是暗忖是否要婚礼变节时,忽然“噗通”一声,萧玉卿就跪地了。
众人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盛悦心却低问:“你们刚才看见是谁出的手吗?”刚才有道无色劲风蓦然袭向萧玉卿,速度太快,
萧玉卿膝盖一抽就“噗通”跪地了。
许多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盛悦心蹙眉问道:“你们刚才看见是谁出手了吗?!”
“什么劲风?”灏锦蓝诧异道。
盛飞銮示意盛悦心且勿多言,眼峰一扫,仅有凤金猊递来一记眼色,他就知道刚才击得萧玉卿下跪的劲风来得太快,少有人察觉。可萧玉卿最后一跪,还有最后一磕,这一磕迟迟不磕,第二道劲风就从萧老君主身旁再度袭向萧玉卿,盛飞銮眯起眼,第三道劲风从另一侧猛然袭出,目标同是萧玉卿。
两道劲风力量截然不同,从风向来看显然是对立的,一道看似要击,一道看似要拦截,凤金猊就捕捉到邀月的手指动了动,发出第三道无色劲风,又听得“咻——”的一声,他扭头望见萧鸿昼也忍无可忍地刮出第四道无色劲风,紧接着“啧——”的一声,萧鸣岐亦是发出第五道无色劲风。
四道劲风强强抵消,残留一道劲风则直直击中萧玉卿地后脑勺,又是重重一叩,礼成。
四名喜娘顿时将唐瑶光送入东宫之中,而哀莫大于心死的萧玉卿留在殿堂与官同欢,灌了几杯酒下肚,人虽醉,可头脑却愈发清醒。
入夜后,倪双和望云扶着自家烂醉如泥的太子回房,按照往常是该有闹洞房的喜事,但明眼人都看出萧玉卿和唐瑶光是强扭成婚,所以识相地意思几下就速速撤退,就连四位最热衷调解气氛的老喜娘连念“新郎请掀喜帕”的勇气都无,掂量着撤了。
婚房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萧玉卿倚在靠背上,懒得望一眼床榻上端坐着的唐瑶光,只顾低头将交杯酒一壶饮尽。
许久,许久,唐瑶光感觉到房内人员都走光了,也不见萧玉卿来掀喜帕,就自行掀帕,发现他坐在对面躺椅径自喝酒,登时吓了一跳。
“玉郎?!”她扶着凤冠婀娜上前,却见萧玉卿满眼迷醉地酗酒,对她无视于在。新婚之夜受此冷漠,唐瑶光心中大火,但表面仍是温柔的唤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应该和臣妾一起喝酒才对呀。”可惜她连喊好几声,萧玉卿都无动于衷,她坚持等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凤冠扔到地上,怒道:“萧玉卿,我已经是你名门正娶的妃子,就算你不认也得认!你喜欢华锦媗又怎样?别再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得到她,还不如醒一醒看看我,我哪里比不上华锦媗?!这世上,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我们才是命中主动在一起,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命中主动?天生一对?”萧玉卿眉峰蹙拢,终于抬眼望着唐瑶光,冷笑道:“我跟你吗?”
唐瑶光目中泛泪的点头。
萧玉卿摇头,握着酒壶的手愈发用力,回道:“你满身血气,臭不可闻,离我远点!”
唐瑶光闻言一怔,瞪着他不说话,半晌后咬牙说道:“玉郎,我相信将来等你一统天下,你会明白我如今的苦衷。”
“苦衷?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有苦衷?”萧玉卿伸手一指,怒道:“四国和平,为什么要一统天下?我曾经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做出这么多错事,所以我愧疚,总想为十几年前无辜惨死的人弥补,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唐瑶光,你不仅仅是为了我吧?你更多是为了自己想当天下国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