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悦心知道再呆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就上前去拉凤金猊,却不料华锦媗终于艰涩开口唤了一声凤金猊,凤金猊就不管不顾的奔回华锦媗面前,抓住她的手,颤唇道:“神婆,我在这!我就在这!”
华锦媗抬眸望他,极其突兀的问道:“要不……你把锁顺便拿走……免得下次……还要专程跑一趟……”
凤金猊似乎被戳到要害处,抓着她的手,不由得一点一点收紧,力道之大竟连指节都泛白了,像是要抓住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他摇头喊道:“我为什么要拿走锁?这是我给你的……我不会收回来……我也不允许你摘下来……”
“但是……我戴着还有什么意义……”华锦媗抽出手,缓缓扯住脖颈间那串铃铃微响的富贵黄金锁,勾出一笑却嘲讽尽显。
凤金猊伸手抱紧她,埋头闷在她耳边恳求道:“神婆,我们不应该变成这样!我知道锦心她没有撒谎,我也知道你把密道变成密室蒙混过去,今日之事就此划过。锦心只是受人摆布,你别怨她,我们还是跟原来那样好好的,好不好?!”
华锦媗原本听得双眼婆娑,水光朦胧,但听到最后几句话,就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凤凰,你是求我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怕我对灏锦心出手?”
凤金猊见她如此反应,不明白她为何非要牵扯灏锦心。“神婆,你没必要对灏锦心出手。”
“可我就是要对她出手呢?”华锦媗歪头看着他,然后扫向躲在灏锦蓝身后的人,怒意扶着她挣开凤金猊而摇晃地站起来。“你们今日都是冲着我来兴师问罪,现在没有证据了,我就得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行,不然就是疯了。也是……”
她眉压得低低,半天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谁让我的未婚夫……不像未婚夫,而我唯一的亲哥哥……也不像亲哥哥了。华锦媗,华家七小姐,哼……华家华国辅府是地狱不是家,我的家就只有凤池府,若是连凤池府都容不下我……”
“胡闹!凤池府就是你我兄妹二人的家,没有你,哪算家?”华凤池知道她是哀到胡言乱语,赶紧出声安慰,然后对凤金猊等人下了逐客令。凤金猊还想说什么,却听华锦媗笑得残阳滴血:“凤金猊,你走!”
她吼道:“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盛悦心硬是将不甘心的凤金猊强行拖走。
庭院瞬间冷清许多。
摇摇欲坠的华锦媗最终倒在了甘宁的怀中。华凤池急忙将她抱回房中,没多久,甘蓝终于领着那位年迈的医师赶到。待他把脉细看后,说是情绪大起大落,悲痛过度而昏厥,好生修养就无恙了。
华凤池这才稍微松口气,捧着华锦媗的手守在床前,满目复杂的望着这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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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华锦媗终于醒来,可床前守护的人就变成了两名婢女。她们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见她醒来就赶紧左右搀扶,递水递暖汤。华锦媗倚着靠枕,发现窗外夜色漆黑,遂道:“我睡了多久?”
甘宁道:“三个时辰了。”
“中间可有人来过?”
甘蓝道:“除了凤池少爷一直收到半刻前离去,就只有我们在。”
华锦媗“哦”了一声,就让甘蓝去提几桶煤油进来,然后唤甘宁扶她到镜台前。她望着镜中左脸已涂了一层厚厚的青色膏药,愣怔不语,甘宁连忙安慰说过些时日就好,绝不留疤。她这才淡淡“嗯”了一声,待到镜中反射出甘蓝手提两个木桶踏回时,这才转身走过去。
甘蓝不解道:“主子,你要这么多桶煤油干什么?”
“烧房子。”华锦媗低头,捞起大瓢舀了满满的煤油,然后用力直接泼到了墙上字画处。就算密道毁了,她用密室掩人耳目地混过今日的搜房,但凤金猊他们都是聪明人,谁又知道灏锦心还在房中留了什么手脚,总之——这间房子是不能再留了。
床榻、窗纱、木椅……但凡可燃之物都泼上了煤油,噼里啪啦的起火后,火焰窜的极快,整座阁楼顷刻间就被蔓延的火苗吞噬了。
夜深人静,凤池府的西北一隅倏然火光冲天,吓煞梦靥。
熟睡中的奴仆被刺鼻的烟味呛醒,急忙套着鞋子衣服爬出来,一看发现是西北庭院着火了,就急忙去井边提水灭火。华凤池正拥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入睡,亦是听得外面嘈嘈杂杂,就赶紧套进外衫出门看,一听奴仆禀报说是华锦媗庭院起火,就发疯地冲了过去。
被火海吞噬的房屋前,府内所有奴仆共计十四个,大半都赶来灭火了。而众人手忙脚乱间,只有华锦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庭院中,像是旁观看戏那般……无动于衷。
华凤池赶到时发现自家妹妹是安然无恙,一颗心这才忐忑落地,然后飞速上前将华锦媗牢牢抓到身边,护着。“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他心有余悸地搂住自家妹妹,扭头望着浩荡火势,蹙眉追问好端端地为何起火?
“火是我放的。”被他搂在怀中,身子无比僵硬人回道。
华凤池错愕地扭头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火是我放的。”
“为什么?……这是你家呀,你居然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在他们今日闯进来要搜我房间的时候,你让我觉得这里还是我家吗?”华锦媗猛地抬头看他。华凤池一顿,片刻后眼角一沉,似是无言以对:“只是搜房,搜不出就算了,为何你要这么大的反应?说到底,你烧房子是因为心虚吗?”
华锦媗不甘示弱的吼道:“是呀!因为我的房间确定藏着密道,我暗中做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们今天搜不出来,是不是也很失望?”
华凤池盯着她,眼中一片跳跃的火焰。他怒得推开华锦媗,喝道:“小锦,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何突然发疯?”
“我疯?我是被你们逼疯的!”华锦媗不管不顾的吼道。
两兄妹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越吵越凶,有个老仆人见状不忍,便赶紧去通知孙倩柔。孙倩柔一听,即便行动不便也要起身赶来。可火场旁,华凤池与华锦媗已是吵到面红脖子粗,孙倩柔一时间竟无法劝住华凤池的怒火,不由得急上心头,惹得腹中疼痛难忍,按捺不住就痛哼出声。
“嫂嫂!”
“倩柔!”
争吵中的两人急忙奔到孙倩柔身边。华凤池扶着面露痛色的孙倩柔,再望着鸡飞狗跳的庭院,当真觉得自己实在无用,不由得怒极,随即手上一扬,直接打了华锦媗一个耳光。
华锦媗愣住。
孙倩柔惊得抓住他的手喊道:“夫君,你疯了?”
“疯的不是我,是她!”华凤池朝华锦媗吼道:“如果当初我不让你搬到忻州,你也不会变成这种癫狂模样!是你自己要把这个好好的家弄得不成家,你怨我,怨他们,为什么就不怨你自己呢?!我不想管你,也管不住你了,以后你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他强行抱着孙倩柔离开,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捂住红肿的右面。
甘宁甘蓝急忙奔过来,欲言又止。孰料华锦媗平静极了,“你们继续盯着,决不能再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两人便只好退回灭火行列中。
华锦媗捂着脸,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华凤池刚刚那道嫌恶恼怒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生生扎入她的肺腑之间,将原本就已被撕裂的伤口剐得更加鲜血淋漓了……
是呀,所有人都觉得是她自作自受而已。
她承认,自己就是各种作!各种活该!
华锦媗僵硬地扭过头,望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屋。这间房,是华凤池煞费心血为她搭建的,当初第一天抵达弘阳城时,华凤池就拉着她在房间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骄傲的告诉她:“小锦,我们有自己的家!而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可是这个房间,被她亲手烧毁了。
她眨了眨眼,潮湿的眼眶中渐渐浮现玄金二色,然后月明星亮的头顶骤然变得乌云密布,轰隆隆滚过一阵闷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熊熊烈焰在这一阵莫名及时雨中渐熄。
“太好了!太好了!”救火的奴仆们看着火焰杯浇灭,顾不得浑身*地鼓掌叫好。
甘宁甘蓝禁不住扭头望向华锦媗所站的方向,却发现她转身踉跄的走开了,甘蓝要追自家主子,却被甘宁死死攥住。甘宁红着双眼斥道:“我们这时候就别再给主子拖后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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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华凤池扶着面色微白的孙倩柔在庭院中散步。
医师昨晚诊断她只是动了胎气,并无大碍。所以既然无碍,孙倩柔且放宽心,就趁机了解昨夜到底所谓何事。华凤池只好将昨日搜房一事全部讲出,孙倩柔禁不住道:“夫君,你这回做的当真不妥,不能全怨小锦。”
“为何?”华凤池诧异道。
孙倩柔道:“夫君,应该是我反问你为何同意他们搜房才对?小锦是我们府中待字闺中的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灏锦心在她房中做了手脚就是不对,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府中要求搜房,更是将她当做定罪处置了。不管小锦房间到底有没有密道,在所有人声讨她时,你都应该先安抚他们,守住小锦颜面再搜。如果真搜出密道,小锦被定罪,你乐意看着小锦被抓走?搜不出,小锦是无辜的,却害她颜面全损,还逼她忍气吞声,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的痛苦崩溃……”
华凤池道:“她昨夜放火烧屋,就更加证明她是欲盖弥彰了。”
孙倩柔道:“即便如此,她也是我们最亲的亲人。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我们就该竭力护着她。”
华凤池蹙眉深思,这才妥协道:“好吧,那我这就过去找她。”但华锦媗的房屋昨夜被烧,自己一时气急撒手不管,真不知道自家妹妹昨夜是在哪度过呀。这一点——华凤池自知失职了,可是将府中奴仆全部问了一番,竟连甘宁甘蓝都不知道华锦媗昨夜去哪了。
华凤池再三追问,确定华锦媗昨晚两手空空的离家出走了,赶紧召集府中仆人出府寻找。他第一个反应是寻到凤王府,但管家荀佐对华锦媗的失踪显得非常惊愕,不似有假,华凤池见华锦媗不在凤王府就火速告辞。
荀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去禀告城外练兵的自家少爷。凤金猊一听说华锦媗离家出走,立即疯了似的赶回城中。可所有人险些将整座王城搜翻了,从白日搜到晚上,依旧找不到华锦媗的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