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礼和永平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府中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冷氏自接手了国公府,倒是一点不比叶氏差,即便是大婚在即,也是有条不紊的筹备着,迎娶公主乃是大事,该有的聘礼半点不敢含糊。
因着上回赵文熙认亲宴办得成功,老夫人便安心地指派了赵文宛给冷氏搭把手,为大哥的婚事出力,赵文宛自然乐意操劳,加上四叔砸钱的效果,赵文宛只管采购最好的便是,彩缎衾褥,鸳鸯枕,织金彩瓷瓶,郎红玉壶等等大婚要用的,样样挑的是最贵的,也不辱没了公主下嫁,老夫人看在眼里对赵宏世这般赎罪的做法,也算默认,态度一日日的微见好转。
正是忙碌之际,沐王府整修完成送来了拜帖,沐郡主邀约赵家嫡出的两位小姐去沐王府游园,闺阁小聚,若是其他世家小姐邀请赵文宛,她自是要找理由推辞掉的,可是独独沐兰嫣,赵文宛欣赏并真心视为知己。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有些交往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彼此的懂得,情始于交往,心在于认同。
赵文宛自觉她们二人便是如此,况且赵文宛还要归还帕子于她,想到帕子,那沉静的乌黑眸子愈发深邃税利,这帕子背后定有什么故事?
于是便搁置下手中的事情,与当家的冷氏禀明,早早的和赵文熙一道出了府门,赵文宛瞧她对这件事尤为上心,在府外等了许久才见到人影,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烟水色百子刻丝纱裙,鬓发疏疏地斜簪着几朵镶黄玛瑙垂流苏的簪子,显得恬静淡雅。
赵文宛却依旧素面朝天,唯一的不同是换了一件适合聚会场合的薄纱花桃色春衫,临走前竟看到赵文萱不屑的眼神,二人知晓文萱心中的愤懑,赵家三女,唯独没有邀约她去。
虽然相邻,可还是乘着马车去了,二人坐在里面,赵文熙笑了道,“姐姐那沐郡主是个什么性子,你可知?”
“我不过就见过一面,哪里知晓。”她懒懒的答了一句,若在以前平日里只要赵文熙别装小白花太过火,赵文宛一般也不会见了跟仇人似得板着脸色,现在自然也是这般心态,不愿与赵文熙多接触那是从始至终没变的想法,只盼着这人赶紧嫁了,两人再无交集。可惜她偏偏与顾景行有了交集,她与女主注定要水火不容,愈发没了和赵文熙交流的心思。
赵文熙似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可见她们二人并不相熟,于是便不再吭声了。没过多久,车夫便说到了请两位小姐下车,府外小厮已经候着,躬身邀请入府,并为二位小姐引路。
沐王府原本就是在川王府的基础上改建的,依着祖制,按照亲王最高规格建造,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水榭相辅相成,有青松抚檐,玉栏绕砌,院中花木极多,却不张扬,典雅更不失古朴。
小厮带到入园,便换做了丫鬟引路,直领到一处清雅的水榭,周遭湖水在日光的照耀下碧波荡漾,水榭正位于其中,连着长长的游廊,临三面的湖水,入口处摆了一对翠竹盆景,银渡锦瑟六方彩盆,皆是栽种了娇艳的花朵,围在这里独成风景,地板是用黄鹂木铺成,需拖鞋而上,里面已然能听到三三两两的少女们的欢笑声,不知道说的什么正是起兴。
此时花香沉浮,人心浮动。
赵文宛和赵文熙踏进里面,已经到了的世家小姐们正围着一个矮几,上面摆了棋盘,两位少女正托腮下棋,其余人堆在黑白两边瞧的入神,还有少女躺在醉枝美人榻上撑着头小憩,榻旁的站在的二位少女却是闲情雅致,舒展的一副画轴如痴如醉的欣赏着,见到赵家两位小姐,纷纷和气的点头见礼,赵文宛和赵文熙笑着还礼,挨近了她们,赵文宛虽然认不全这些世家小姐,却知多半是有清雅之名的女子,这些女子不似寻常小聚,围在一起便叽叽喳喳,多半话题跟男人拖不了关系。
赵文熙颇为激动的小声询问赵文宛,“哪位是沐郡主?”
赵文宛摇摇头,只简单道没有,便坐在软榻上休息,这几日来确实也有些累坏,忽然生出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感觉。
赵文熙正失落着就被身边人拉着赏画,她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直到听到沐郡主来了,才豁然起了兴致,和其他少女一般迎上前去。
沐兰嫣款款步入水榭,今日却出奇的戴了水蓝的面纱,只客气的道对春季容易花粉过敏,所以便遮面相聚,让各位小姐不要介意。那双水月般皎洁的眸子悄然的与赵文宛对上,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随即目光微微移动,似乎是落在了赵文熙的身上,蜻蜓点水的一瞥,眸光有一瞬的税利,很快那种芒光就隐匿的无影无踪。
赵文熙此刻却是有一阵的愣怔,脚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好在赵文宛扶着一把,才不至于让赵文熙出丑的摔倒,赵文宛能明显的感觉到赵文熙的慌张,轻声道:“怎么了?”
赵文熙反应慢了半拍一般,摇摇头,“这位就是沐郡主?”
“嗯。”
为何会这般……像?那双眸子她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个寺庙里她丢下穆兰嫣的离开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袋中,充满了恨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赵文熙蓦地脊背一阵发凉,可转而一想世上长得肖像的人如此之多,也许不过是巧合,况且这位沐郡主身份高贵,岂是穆兰嫣那种商家之女比拟的,心头染上的恐惧便一点点的褪去了些。
赵文宛不动声色的瞧着却愈发深意起来。
依着有人建议,大家便决定一起玩令酒愁,占花签,沐兰嫣随即命令侍女将梨花案几上的棋盘撤去,端来了果子酒,和一应的玲珑玉酒杯搁在一旁,少女们席地而坐,围成一桌。
沐兰嫣作为今日邀约的东家,便由她来抽取第一签,众位小姐翘首以盼,沐兰嫣轻轻一笑,从签筒里捏出一支,是玉簪花,签上注解写的是雪魄冰姿俗不侵,花神遗簪,座中衣服同色,发饰相同者共饮一杯,赵文熙正入其中,与人饮酒,待几人喝完。
有少女不由吟诵道:“宴罢瑶池阿母家,嫩琼飞上紫云车,玉簪坠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玉簪花有一个传奇的神话故事,王母在瑶池和众仙女饮宴,酒醉后玉簪落地化为花,几人心中皆暗暗称赞沐兰嫣配玉簪花果然是绝了。
抽出第一签的沐兰嫣摇骰子,水晶玲珑骰子在珠翠的瓷碗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不一会就停了下来,按着点数一数,下一个抽取花签的便是赵文宛,她只觉有趣,快速的抽中了一只花签,只见上面写着杏花二字,花签注解为日边红杏倚云栽,瑶池仙品,得此签者,必得佳偶,大家恭贺一杯,共饮一杯。
众少女们痴痴一笑,听闻赵家大小姐最近深得六王爷青睐,还有不少人在梁帝寿宴上看到二人独处,想是好事近了,赵文宛微微有些惊讶,但看席间的赵文熙脸色瞬间变了,隐着些许嫉妒。
沐兰嫣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的淡雅,“文宛今年应是要嫁人了罢,众位姐妹咱们举杯为其恭贺。”
赵文宛也不扭捏,举杯大方道:“谢过诸位姐妹们,若我得佳偶,必少不了再请诸位去新家小聚。”
一轮轮地玩着,玲珑骰子点数终于落到了赵文熙的头上,一行人纷纷瞧着这位温婉柔美的赵家二小姐,赵文熙很是欢喜,因着刚才已经喝了不少酒水,脸色微见酡红,往签筒里瞄了一眼,也是十分好奇自个能抽到什么花签,选来选去挑中一根满意的,拿出来众人瞧。
昙花,惊艳一现恨难休,素影需光,同庚者陪一盏。众人一听是昙花,总觉得有些不详,昙花虽美,却不过是一瞬间,俗话说昙花一现,香消玉殒,也便不如之前别人的热闹,大家避重就轻的轻轻讨论,赵文熙手握花签心中极为不舒服,为何是昙花,她不要做那一朵昙花,她现在所得到了荣华富贵只会是永恒的。
有人岔了话题,“赵二小姐刚才说的生辰有谁是和她同庚的?”
赵文熙以为没人的时候,沐郡主却是开了口,“我与赵二小姐同岁。”
赵文熙盈盈一笑,举起杯盏,“郡主,真是巧了。”
赵文宛在旁边瞧着似是顺嘴说道,“妹妹不知,还有更巧的呢,郡主芳名也叫沐兰嫣。”
说话间沐兰嫣就因着要与其对饮,便摘了面纱,那张熟悉的面孔陡然深深的映在了赵文熙逐渐放大瞳孔中,哐当一声,玉杯落地,粉身碎骨,赵文熙石化了一般尖叫了一声。
沐兰嫣眸中隐着笑,“熙妹妹怎么这个反应,像是见了鬼的,我有这般可怕?”
赵文宛在旁也被惊了一跳,见赵文熙如此失态,蹙了蹙眉,唤了绿云将目光呆滞,抖如筛子的人扶走,回头对上沐兰嫣歉意一笑,道了失礼。沐兰嫣自是不会计较,让下人收拾过后,恢复了席间热络氛围,当作没发生一般。
待聚会一散,沐兰嫣却是喊住了赵文宛,赵文宛嘴角微微翘起,“我猜,郡主是想同我说一说帕子的故事?”
沐兰嫣嘴角轻轻勾了勾,露了一抹赞许神色,低吟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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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熙的病来的突然,从沐王府一回来抖着身子阵阵发寒,只道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下,绿云伺候着她躺到床上,赵文熙跟见了鬼一般立刻蒙着被子连脸也捂住了,蜷着身子依旧瑟瑟发抖。
绿云见状有些担忧,刚询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赵文熙就急躁的发了脾气,喊着让绿云出去,没的吩咐不许进来,到了晚膳的时候,绿云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大了胆子一推门,就见赵文熙浑浑噩噩的在呓语,额头冒汗,吓的绿云赶忙就喊了元大夫过来瞧。
赵老夫人知晓后,担心不已,急急忙忙去了净莲苑,赵文宛也跟着去了,在旁安慰祖母,老夫人坐在一边,担忧的问:“文熙今个怎么了?回来听小丫鬟说像是被吓着了。”
赵文宛端了茶水给赵老夫人顺顺心,细长的乌眸斜睨到床上,染了几分深意,甚至多了些平日里不曾有的厌恶与冷厉,杂糅在眼底,转过来与祖母回话时,却只剩下了乌乌亮亮的芒光,“祖母也别担心了,兴许是今个在水榭玩占花签时多喝点果子酒,妹妹她不胜酒力,吹了风凉着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