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香荷苑,进了垂花拱门,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就见两个丫鬟正在廊子里翻花绳,瞧见赵文宛起身连忙笑嘻嘻的请安,宝蝉漫不经心的叹了一句,“四奶奶真是个好性子,瞧瞧底下闲的都在玩花绳了,奴婢在他们那个年纪的时候连点个灯油都不敢喘气呢。”
赵文宛瞪了下眼睛,眼底却是隐着笑的,数落了宝蝉一句,“我瞧你胆子更大,现在都敢在我面前抱怨以前了对你的不好了。”
宝蝉立刻抖擞了精神,眯着眼眸瞧着自家小姐,嘟囔了一句,“以前就是这样么。”
赵文宛自觉很是无奈,失笑的摇摇头,瞧瞧现在她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敢顶嘴了,一点也不忌惮她小姐的身份,而四房苑里仆人,除了刚才那两个年纪尚小的,稍大点的丫鬟,婆子都井井有条在忙碌自个儿事情,也可鉴冷氏平时的为人处世,张弛有度,不苛责年幼的丫鬟,又让其余人甘愿做活,否则就那俩丫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玩耍,有些倚老卖老的婆子早就很痒痒的上去喊小蹄子,扇耳刮子。
这边正走着,刚出了游廊,就见一个穿着猩红暗袄子的婆子正和冷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碧蓉似是争论,“让我见一见四奶奶。”
“奶奶身子不舒坦,这会睡下了不得见,你拿了钱赶紧回去罢。”碧蓉不耐烦的赶人。
待赵文宛走近二人身边,两人都止了话,婆子还想再张嘴说点什么,碧蓉直接瞪过去一眼,婆子眼珠子在赵文宛身上转了转,碧蓉不悦地推了推身边人,那婆子才低垂了头,终究是没再吭声,最后在碧蓉的三两句打发下攥着钱袋子走了。
碧蓉一得了空隙忙给赵文宛赔礼,“大小姐可别介意,刚才那人是咱们奶奶娘家的远房亲戚,一家子男人游手好闲的没一个有正经活技的,不知从哪知晓了咱们奶奶嫁入了国公府,便泱泱的求过来说过不下去了让奶奶帮衬,许是瞧咱们奶奶心善愈发的得寸进尺,恨不得天天来讨钱了。”
宝蝉嘀咕着,“真是没脸没皮了。”
赵文宛也不多说这事只点点头表示无碍,便问道:“四婶娘睡下了?”
碧蓉也不见尴尬的,解释道,“刚才是为了撵人奴婢胡诌的,大小姐快里头请罢。”
一旁的宝蝉瞧着,心里暗叹了声,碧蓉待人的段数可比自个儿厉害多了!
冷氏见到赵文宛进来,热情的拉着人往里屋坐,瓜果脯肉的推到赵文宛跟前,亲昵的道:“快尝尝,都是新品的嘴食,我正说让碧蓉给你苑里送一些的。”
赵文宛捏了一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每次来都沾四婶娘的光,文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的什么客气话,婶娘又没得孩子不疼你还能疼谁?”
说了几句家常话,赵文宛道出了今日来的目的,“听说婶娘这的荷包花样新颖,文宛想讨一些来用。”
冷氏一听,难得眉眼里染了一丝不寻常笑意,故意问了一句,“这是要绣给谁的?”
赵文宛微抿了唇,“是……给大哥的。”
知晓内情的宝蝉闻言心里呵呵哒,看来六王爷想要名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呐。
冷氏继续道:“怎么办,我这里的花样只有适合绣给情郎的!”
赵文宛面颊微红,嗔嗔的唤了一声,“婶娘……”
冷氏噗嗤一笑,才拍着赵文宛的手背道:“好了,婶娘不逗你便是了。”随即吩咐碧蓉去拿花样,帮着赵文宛一个个的挑选,连带还送了两匹上好的适合做荷包的锦缎绸子,赵文宛可谓是满载而归。
……
春闱在即,赵元礼愈发忙碌应试,常常在清风居一坐便是一天也不出书房,赵文宛除了做好后勤保障的工作,闲来无事便一针一线的绣起了荷包,顺道让人在外头打探,那事儿赵元礼不同意她调查,她却不肯歇,自然也就瞒下了赵元礼。
这日她刚刚去过老夫人的苑子请安,回来便听得金玲进来说,赵文宛让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只是那人是个男子不方便入府答话。赵文宛对此事极为上心,不愿让别人插手误了事情,便决定亲自亲为。
随即起身,着人准备衣裳出府,差了雪雁对叶氏道是去冯大人的府上,找冯青芜小姐作客小聚,这种小姐之间的往来都是稀松平常之事。叶氏本就懒得理会赵文宛,摆摆手便应去了,赵文宛戴着帷冒出了府,一坐上马车摘下来却是男子的装扮,还故意将脸抹的黝黑黝黑,这黑粉还是有一次赵文宛向非常有经验乔庄各色人等的永平公主讨要的,这么一打扮掩盖住平日白净的肤色,加上赵文宛高挑的身量,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男子的意味。
一道跟来的金玲与宝蝉俱是扮作了小厮,穿着青衣短褐,马车停在了京都中的黑市街,这里是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之地,做的多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意,赵文宛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自打元宵遇刺的事情过后,顾景行便在她身边加派了人手,隐在暗处保护,光是这一路来看马车座驾华贵想占便宜的就被收拾了不少。
赵文宛按着那人约见的地点先行到了,宝蝉瞧着身边擦过之人大都面目狰狞,有些泄气的道:“公子,咱们还是回罢,这地总感觉阴森森的。”
金玲胆子素来大,“来都来了,你让公子再回去?探子说那人可不好约呢,不轻易见生人。”
赵文宛赞同的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定不会有事。”
茶楼定好的包间里,宝蝉替赵文宛续茶的功夫,就瞧见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四十来岁,山羊八字胡,颇有些装神弄鬼道士的样子,一进来就道:“这位就是文公子吧?在下人送外号千面书生。”
赵文宛喝着茶差点一口喷出来,微微绷着面色,压低了声调沉声道:“正是。”
“老规矩,向我打听事情,一句话一两银子。”
金玲和宝蝉真想撸袖子揍人了,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怎么不去抢呢!
赵文宛似笑非笑,瞧眼前此人,十分阔气地将一袋子钱扔在了桌子上,微昂着下巴将那钱袋子推了过去:“我也不喜欢跟人兜圈子。”
千面书生微微敞开钱袋,差点闪瞎了眼睛,顿时嘴上扬了满意笑容,“文公子是个爽快人,尽管问罢!”
“定国公家的赵大公子你可知道。”赵文宛正了神色。
“知道。”
“幼年折损,是下毒所致,这是当时的症状,你瞧着可能看出中的是哪种毒,出自谁之手?”赵文宛递了纸张,上头是她私下收集大哥当时的症状表现,拿与顾景行瞧时得他提点,与大夫救人不同,制毒之人多是心狠手辣之徒,贪图恶名,必有蛛丝马迹可循,而黑市的千面书生号称无人不知无事不晓,才特意寻来。
那人摸了摸山羊胡子,似是回忆,最后缓缓道:“虽然不知道赵大公子中的什么毒,但是我还真不小心听过一件事,差不多就是赵大公子出事的前后,黑市里有个药贩子突然得了一大笔钱财,只道是做了笔大买卖。”
赵文宛见事情有了转机,立刻追问,“谁?”
“我们黑市有黑市的规矩,那人既然已经金盆洗手不做了,便不能在透漏那人的信息。”
桌上,赵文宛又甩过去一袋子钱,千面书生瞄了几眼,脸上闪过挣扎神色,却也忍着没去碰那袋子。
赵文宛见状,指尖似是无意识地拨弄了下钱袋的口子,眯了眼道,“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不肯说那人的信息,他总有亲近之人罢。”
千面书生会意出来,眉梢挑动,最后道了一个名字。
赵文宛得到自个想要的,立刻就去了千面书生提供的地方打探,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家破落的院子,金玲拍门叫人,很快就有个婆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了来了,什么人呀?”
甫一开门,赵文宛愣住了,眼前这婆子不正是那天去冷氏苑里讨钱的远房亲戚么?
只是赵文宛认出了她,她却未认出赵文宛,还好奇的询问,“公子,您找谁?”
赵文宛眸子沉沉浮浮,原本想好的询问之话统统咽在肚子里,只道:“敢问您家可是定国公府四房冷氏家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