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是个冷淡性子，见黎季璇醒了，倒也没有搭话，只自顾自忙活。谁让……这一回黎季璇附身的寒荷，是个再泼辣不过的女子呢，寻常的丫鬟小子们，可是轻易不敢招惹她的。

待两人梳妆好了，便直往云仙的仙衣阁而去。直到这时，黎季璇心里的那一点儿惴惴不安才不由得悄悄涌了上来。

云仙的母亲是个戏子出身的，却好运的在头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就被云仙的父亲云三老爷给赎回家做了妾。偏云仙的母亲也争气，进门不久竟就怀了孕，一时之间，真是让云三老爷给捧在了手心里。故而，她才会有机会还算平安的将云仙给生了下来，偏偏却又让人害得大出血，在只来得及亲自给云仙取了名字之后，就闭眼去了。

云三老爷当时为了感念这位过早逝去的美人，竟是默认了她为云仙取名的行为。因此，在上头两个名字是云家“女”字旁的女孩儿下头，就多了个不按常理取名的云仙。又好在云仙是庶女，竟也无人特此将事情拿出来说。

而原本云仙虽是庶女，但好歹若是在云三老爷的保护下长大的话，也能因祸得福。偏生云三老爷生□□美色，不消一年，他就搂着新收的小妾，将云仙给彻底忘到脑后去了。若非正室夫人子女双全看不上这些个庶出子女，又为了维持体面稍稍出手护了一把，只怕云仙在这暗潮涌动的后院还活不到如今。

可即便如此，她也就只是活着罢了。云仙生得妩媚，与她过世的娘亲有七分相似，偏偏却被这么多年的低微日子压抑成了个温婉平和样儿。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若是谁冒犯了云仙，云仙自不会动手，却会鼓着人犯一个更大的错误，然后借着别人的手惩罚人。这一点，云仙竟是做熟了的。

黎季璇可是从寒荷的记忆里看到了，去年那个故意克扣云仙月例的管事，如今坟头上的草都有几尺深了。

这让黎季璇不由得稍微有些紧张。不同于单纯懵懂的赵凝芝，云仙明显就是一只潜伏在草地里的毒蛇，稍不注意她就危险了，到时候，只怕留给自己的就是一个任务完全失败的后果。

虽然云仙对着身边服侍她的几个丫鬟倒也还好，可这样的好，却是建立在她需要这些丫鬟们帮助的份上的。黎季璇从寒荷的记忆中看得分明，若是得到的回报很高，只怕这云仙会毫不犹豫将几个丫鬟都出卖出去，再在人面前流几滴鳄鱼的眼泪也就罢了。

思及此，黎季璇心里更是不由得一寒，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不要露出马脚。依着黎季璇的经验来看，云仙的心计只怕比那个光环萦绕的甄娘娘还要深沉些，实在不可轻忽啊。

想着，两人便已到了仙衣阁，进门一看，屋子里果然寂静，瞧着就不是受宠的人会住着的地方。

黎季璇上前几步拉开帘子，方见里头云仙的唯一一个大丫鬟玉透已然在服侍着人起来了。

“小姐。”

“小姐。”

两人先后上前见礼。

“嗯，今儿个怎么来得这样早？”只见云仙轻笑着询问道，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被询问的黎季璇却是一点儿都不敢大意。她可是知道的，云仙笑起来的时候，可不一定就是真的高兴，相反，没准儿就是要降低人的防备，从而一击即中。

当下，黎季璇便不再犹豫，只学着往日寒荷的样子，状似毫不防备一般径直开口了:“回小姐，今儿个天气好，奴婢与寒梅想着早些过来将那些被褥等物俱晒洗一遍，待入冬了，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了。”

“你们有心就好，”云仙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多了，只听她点点头又道:“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便劳烦你们将屋子里的细软等物都拿出去洗晒一回。”

“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灵机一动，黎季璇便不由得出言试探，见云仙脸上的笑意果然迟疑了一分，她这才扁着嘴不乐意道:“小姐是奴婢们的主子，让奴婢们洗洗晒晒本就是应当，也是奴婢们分内的事儿，小姐却说什么‘劳烦’？没得让奴婢们瞧着像是外人！”

说着黎季璇又跪下，眼角含泪道:“奴婢今日实在不吐不快……还请小姐别再对奴婢们这样客气了，奴婢是小姐奴婢，小姐如何不能使唤？小姐每回这样说，都让奴婢心里难受得厉害。”

此话一出，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寒梅也上前来跪在了她身边，道:“奴婢们都是小姐的奴婢啊。”

而这时候，黎季璇才见云仙脸上终于自然了，细瞧着却又有几分微微的满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是她这一句“奴婢是小姐的奴婢”戳中了云仙暗地里的心思。果然，尚且年幼的云仙还没有到能够全无死角、心坚如石的地步，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将她全心全意放在心里的，哪怕只是一两个……不怎么重要的丫鬟。而这一点，对于黎季璇的任务来说，恰好很重要。

“你们起来吧，”只见云仙面上带着近乎哭笑不得的表情，无奈道:“不过一点儿口误，倒叫你们别扭了起来。得了，快去干活儿去。”

“是，小姐！”闻言，黎季璇仿佛破涕为笑一般，拉着寒荷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又一行礼，方才往后头去了。

直到离开了云仙的视线范围，黎季璇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冷了一些。

这云仙果然厉害，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心里的真实意愿给收了起来，若非黎季璇盯得仔细，只怕也发觉不了云仙在那短短一瞬间情绪的变化。

可不知怎么，刚想到这里，棋逢对手的喜悦立时就压下了黎季璇心中对于任务或许不能完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