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安静又简陋的客栈,唯有一张桌子并一把长凳和一张床。而唐无泽就端坐于那并不柔软的床铺上,任由薛西斯处理他身上那根尚未拔去的箭矢。
想不到唐无泽的师弟竟然毫不留情,那支箭刺入唐无泽后背足有两寸深,简直心狠手辣。若是薛西斯自己受了这样重的伤,除了疼痛之外他倒也不会觉得如何难过。可受伤的人却是唐无泽,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仔细呵护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伤到的心上人,于是薛西斯此时倒有些犹豫起来。
薛西斯先是闭了闭眼,这才索性一咬牙拔出了那支箭。刹那间鲜血四溅莫名惨烈,可他掌下唐无泽的脊背却并未颤抖分毫。
“无泽,你不要紧吧?”薛西斯不由凑近了去看那唐门杀手的眼睛,但唐无泽那双眼睛中却全无神采无比漠然,竟没有一丝光亮。这唐门杀手,仿佛在那一瞬间将所有光彩与火热都燃烧殆尽,似燃烧殆尽的灰烬。
心如死灰。薛西斯莫名想到了这个词语,也许对此时的唐无泽而言,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理会。
好,当真好。这唐门杀手将水搅得乱了浊了,现在却想抽手离开,倒以为真有事情那般简单么?薛西斯立刻在心里冷笑起来,他刚刚那些心疼黯然与愧疚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股无名之火瞬间而起,极快地蔓延开来。
也罢,唐无泽此时终究受了伤,他不必急于一时。最终薛西斯还是强心压下了怒火,他又一次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还好那箭上没有毒,要不我们现在就只能去找你那位小师弟讨解药了,那该多麻烦。这件事却是无泽你干得不地道,那两人情投意合甜甜蜜蜜,你又何必非要拆散他们俩……”
即便薛西斯明知唐无泽出手的原因并不是那浅薄又荒谬的理由,但他此时只能装傻般询问这唐门杀手的真心。想他薛西斯一向独来独往自由又不受拘束,现在居然连问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加倍小心,这简直太好笑了。
唐无泽却直截了当地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想说。”
刹那间,薛西斯再也按耐不住。他抬手死死地紧紧地箍住了那唐门杀手的下颔,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信不过我,还是不想说?都过了这么久,你居然还信不过我。”
“松手。”唐无泽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随后他竟直接去掰那明教刺客的手指,但终究薛西斯的力气比他大上一些,唐无泽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开来。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那明教刺客忽然轻声问,他的语气仍同以前一般暧昧又缱绻,可唐无泽却听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他差点忘了,这波斯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唐无泽虽然时时警惕,却依旧险些忘了这一点。
“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薛西斯又重复了一次,“一个痴痴爱慕着你的傻瓜,一个死皮赖脸非要跟在你身边的无赖,还是一个你避之不及甩都甩不掉的同伴?”
听了这话,唐无泽不由侧头去看薛西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薛西斯,以往这明教刺客总是一副懒洋洋又游刃有余的模样,那双绿眼睛也一直璀璨又明亮,恍如两颗色泽绮丽的猫眼石。但此时那双绿眸却光芒深暗,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凶猛又危险。
很好,大概这明教刺客终于腻了厌倦了。想必今日闹翻之后,这人也就同他分道扬镳再无交情,倒也没什么不好。唐无泽睫毛低垂,盖住了眸中那一丝黯然,淡淡地说:“都对,我一直觉得你很黏人。”
“我黏人,你那位师弟媳妇却要好得多吧?”薛西斯轻声细语道,他竟又一次扳正了唐无泽的脸,修长手指轻轻抚着唐无泽的脸颊,字字诛心,“可惜,那人的心早就被你师弟摘走了,哪怕你用尽各种方法也全然没用。”
“你不懂,根本不懂。”唐无泽平静地说,“可我却不想说,这世间没一个人能逼我回答我不想说的问题,无论谁都不行。”
薛西斯听了这冷情至极的话,却忽然唇角微扬笑了起来,“真好啊,你对我还像以前一般绝情决意。若是从前,我也并非不能忍。可今日我却知道你原来竟是有心的,你也并不是一个毫无弱点的人。但为何你这颗心,却并不肯交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