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一伸着懒腰起榻的时候,恰恰地看着黄昏的光线投射在窗台上,将窗户外面那一片幽谧的竹林,染上了一层柔和而唯美的金光。
她抿着唇微微地笑了下,只觉得生活其实没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就算是在尸骸横行愁云惨淡的沧州城内,仍旧还能够看见那么美的情景。
顿时之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拂过胸腔,将那些郁积的闷气一扫而光,舒畅而惬意。
算起来他们到这里来以后,也过了好几个日夜颠倒的日子了。白天呼呼地睡大觉,晚上强打着精神去捉鬼,简直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夜猫子。
这会儿黄昏美景,斜斜地照射进屋子里,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抹白日光影。
不过这会儿起榻其实也挺不错的,元宝那儿铁定已经让人弄好了晚饭,这会儿过去,时间恰恰地好。
她叫着长欢一起重新地梳洗了一下,而后两人直接地朝着饭厅直奔而去。
林晟钦比她浅眠,所以醒得比较早,这会儿早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见她进来,眸光不自觉地闪动了一下。
他最初还真以为她要守着他睡的,可是醒来的第一时间奔出房间一看,外室的软榻上哪里有她的身影?
哄他的罢,她又不是他的谁……
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是在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挥着手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生了下闷气。
这小妮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呢?
那边,夏初一眼睛一扫桌子,随即大咧咧地伸手一拍金元宝的肩膀,凑过去一本正经地道:“元宝,如果说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一定是非你莫属了。真的,要不要我发誓?”
金元宝笑呵呵地一推她,随即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了她的嘴里:“你发誓可不管用。只要谁给你弄好吃的,谁就是最懂你的人了,听着就没诚意。”
夏初一满口都是红烧肉流出的那香气四溢的汤汁,只觉得最幸福的莫过于此刻了金元宝说些什么,她自然没太去深究那些话的含义,也没看见那笑容背后,一晃而过的落寂。
“不管谁给我好吃的,都无法阻挡元宝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的。这个我不仅可以发誓,我还可以发五哦!”
随口应了金元宝一句,她拿过筷子,赶紧地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顿时之间,满脸幸福满溢的表情,心里美得直冒泡泡。
金元宝没和她多贫,将她按在主座上坐下,这才拉着长欢落座。
虽说林晟钦和夏初一有交情,可是毕竟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将军,有些礼仪还是要讲的。
影子们自然是有多远闪多远,没再和这几人同桌吃饭。
夏初一坐下后就侧过头去看着林晟钦,莫名地感觉他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自从她进来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她打招呼的时候他也是微微颔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难不成,今天早上那会儿还真把他给惹着了?
这样一想夏初一就忍不住想拍自己脑袋了,明知道这个男人一本正经的,经不起她乱来,怎么当时就忍不住那张嘴呢?
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她火速地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大鸡腿,没夹给长欢,倒是直接搁在了林晟钦的碗里了。
林晟钦刚刚伸出去端碗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之中,脖子僵硬地一转,眼神之中有些探究地看向夏初一。
夏初一一脸做错了事情的讨好笑意,用筷子指了指那鸡腿,笑眯眯地道:“你吃。”
林晟钦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何,竟有些紧张起来了。
顿了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
“我什么?”夏初一睁大了一双眼睛,水波潋滟地看着他,迫使自己的道歉显得诚意十足。
林晟钦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总有一种东西在闪,胸腔莫名一滞,脱口说道:“你没放什么不该放的吧?”
夏初一顿时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掉在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似的了。
她拿在手中的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面,脸上顿时涌上一股“我很受伤”的情绪。
“长欢,我又成坏人了……”她一个转身,瘪着嘴就直接地往长欢的怀里扑。
长欢一手握着金元宝夹给他的鸡腿正准备啃呢,冷不丁被夏初一这一扑,差点没把鸡腿掉在地上。
他稳定下心神,看见手中的鸡腿没掉,这才低下眸子看向怀中的夏初一,歪着头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的表情。
林晟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出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要他怎么收回来?
咳嗽了两声来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他伸出筷子夹起那个鸡腿,送找嘴边咬了一口:“我吃就是。”
这会儿夏初一却不依了,“蹭”地坐直了身体,双手叉腰微抬下巴,冲着他冷笑道:“我下过毒的,你还真敢吃啊?”
林晟钦没答话,闷着头继续啃着鸡腿。这会儿他简直恨不得立马将这鸡腿连骨头都吃没咯,那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夏初一却偏偏在他面前眯着眼睛直晃悠,语气悠悠地开口道:“我可没开玩笑啊。有没有感觉到头有些晕眩,手有些颤抖,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手心还有些发热啊?”
林晟钦啃鸡腿的动作一滞,旋即缓缓地抬起头来,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夏初一。
夏初一弯了弯唇角,呵呵地笑了两声,随即转过头去,冲着金元宝和长欢道:“你们多吃点啊,一定得多吃点……”
这句话说完,很明显金元宝和林晟钦夹菜的动作都犹豫了一下,有意识地避开了那盘鸡腿的地方。
唯有长欢完全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两只手都拿着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夏初一大口地吃着饭菜,抬头一扫外面,一撇嘴道:“风洛那家伙又去牢里了?”
金元宝点了点头:“是啊,送饭去了,还问我要了些驱蚊虫的宁神香,估计也是给铃铛姑娘送去的。”
“呵,他倒是挺关心那小姑娘的。”夏初一无意义地笑了下,那声调有些泛冷。
金元宝在一旁听着,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轻轻地道:“你自己都是个小姑娘,怎么叫别人小姑娘叫得那么顺口啊?”
“因为……”夏初一想说她上辈子二十好几了,面对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妮子,她不该叫小姑娘吗?
可是这个理由显然不能够说出来,她咳嗽了一下,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因为我比她有智慧,比她心智成熟,比她……”
“比她能闹腾。”金元宝一脸好整以暇的笑意,顺口就接了一句,倒是弄得夏初一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随即敛了眼睑,将碗中的白米饭塞了一大口在嘴里,有些闷闷地道:“那铃铛必须得再关关,不挫挫她的锐气,不出两年又是个五公主翻版,不知道还会祸害多少人。”
金元宝一边将手中的龙虾剥好放在夏初一面前的碟子里,一边道:“你这样也没错,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关着她说不定还是好事。风洛一定也是知道你的苦心,所以才宁愿自己天天跑牢房,也不让你放人嘛。”
夏初一美滋滋地将碟子里面的虾仁放进嘴里,满意地感叹道:“跟着元宝,有肉吃啊!”
金元宝闻言,抿着唇低低地笑。
夏初一吃完以后放下筷子,双手支着颔,抬起头看向外面已经开始灰蒙蒙的天色,有些怅然地道:“风洛那小子现在是有异性没人性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也活该他没口福啊。”
金元宝和林晟钦都有些汗颜——这担心得也太宽了吧?
没想到夏初一闷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自个儿想通了,突地咧嘴,笑着道:“对呵,还有一个词说得好啊,秀色可餐,他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儿呢。”
秀色可餐?
风洛这会儿席地坐在牢房那冰冷的地板上,面前摆放着几道清粥小菜,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铃铛在牢里不过才关了两三日,现在却已经完全地看不出她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