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皱着眉,看着西凉仙已经转身让两名侍女扶着她一拐一瘸地离开,只余下一道削瘦而异常凌厉的背影。
西凉仙转过回廊,有些脱力地坐在了长廊之上,一旁的红莲立刻用细绸手绢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县主,我们出来也有时辰了,该回去喝药了。”
西凉仙坐在长廊凳子边一手拂开红莲的手,冷漠地道:“我都喝了将近三个月的药了,再怎么喝药,我的腿都不会好了!”
“小姐……。”
“所以,我只有看见那个害我瘸腿、害丹儿毁容、害得娘亲失去尊严与爹爹爱怜的贱婢,比我沦落到更凄惨的地步,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有意义,呵呵……。”西凉仙阴沉地道。
她咬牙而笑:“西凉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身不去赫赫么,且在本家好好地消受吧,从高高枝头跌落在地,零落成泥碾做尘,若你能被送到赫赫做野蛮人的妓女,倒还是你幸运了,呵呵……。”
那笑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尖利,西凉仙眼底的满满的阴惊与毒意,让一旁的红莲、红菡都不寒而栗。
“县主,那现在……。”红莲还是不得不问。
“那贱人有去无回,如今不过是黎氏在掌家,她西凉茉能下手剪除母亲身边的人,害得母亲伤心许久,如今,也该是她尝尝这样滋味的时候了。”西凉仙冷冷地道。
这日,主子出门后,莲斋午后即开始便闭门谢客,白珍被黎氏唤去,院子里有品级的丫头只剩下白珠和在后院看守库房的白晶。
白珠正领着着院子里的其他丫头们擦门抹窗,晒花晾草,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
白珠有些不高兴地皱眉道:“谁呀,这么不懂规矩!”
说罢正要去开门,却见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了来。
白珠一个不防,差点跌倒,还是一群小丫头赶紧上来扶住她,才没摔倒了。
白珠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媳妇婆子凶神恶煞地拿着板子和绳子一下子冲了进来,领头那人却是她认得的,她盯着那个穿着紫色比甲的丫头怒道:“白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婆子冷笑一声上前道:“县主有一套陛下御赐的嵌金珠玉文房四宝,如今不见了,这御赐之物都敢偷,可是大罪,如今白菊姑娘指的是莲斋里的丫头偷的,我们奉了县主的命前来搜一搜,若白珠姑娘识趣的,就让路。”
“白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郡主院子什么好的没有,会去偷那些破玩意?”白珠大气,指着白菊的鼻子开骂。
这郡主才走了半日,居然就敢欺负上门来了,岂有此理!
那婆子立刻大声道:“我们可没有说是郡主偷的,但你们这些丫头未必没有那见宝眼开,手上不干净的!”
“胆敢辱骂陛下御赐之物,给我掌嘴!”白菊冷笑一声,忽然下令,她原本就是西凉仙送来的,她原本还想在这里混个前程,却不想西凉茉早将她们看透,只信任白珠几个,她早就看白珠她们不顺眼了,尤其是白珠看着不但没有她美丽,又是个榆木疙瘩似的人,凭什么也提了二等,权力还在她之上。
白珠立刻被几个婆子冲上来按住,就是一通嘴巴子,白珠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怎么肯吃亏,立刻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婆子打得唉哟直叫唤,不敢再上前。
白菊一惊,她未曾想到白珠竟然会功夫,但眼珠子一转,又傲然冷笑:“哼,县主就知道你们这些做贼的必定心虚,早有准备,来人,给我将这贼丫头拿下,生死不论!”
一群拿着棒子的家丁立刻从门外冲了进来,立刻将白珠围了起来。
白珠虽然手上有功夫,却到底是个女娃儿,双拳难敌四手,不久就中了好几下棍子,她咬着淌血红肿的唇角,一边踢开那些家丁,一边怒骂:“岂有此理,这里是郡主的院子,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那些家丁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径自围攻她,片刻功夫,白珠就被一个偷袭的家丁一棍子打再头上,倒在地上,被捆了起来。
白菊领着丫头婆子们趾高气扬地走到她面前,白珠恨恨地盯着她,白菊一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嗤笑道:“郡主?你家郡主到时候不过是个人人的能睡的货,你以为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贱蹄子。”
说罢就领着人往库房里面冲,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白晶愤怒的斥骂和动手的声音,只是这一次,白菊做足了准备,直接派了好些家丁进去。
不一会白晶就头发凌乱地被人押了出来,同样也是狠狠地瞪着那些闯进院子里的人,随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白珠,白晶看着她满头是血,到底年纪小些,忍不住大哭不止。
不一会,头先说话的那个婆子就端着一碟子东西出来了,对着院子门喜笑颜开地道:“回县主,东西找着了,就在这库房里头,必定是这些贼丫头们做下的好事!
院子里的人都向门边看去。
只见门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由两个大丫头伺候着的女子,她秀发乌黑,梳了个飞天髻,左右各一如意双喜点翠蝙蝠玉凤头金步摇,灿灿生辉。两耳饰了明珠铛,颈上是紫金璎珞圈。一身秋香色攒花牡丹裙,肩披金丝刻镂白云批帛。
她面色欺霜赛雪,扫了拂云眉,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只是这汪秋水里却荡漾着点点冰冷的毒光,原本圆润的脸却显得瘦长了不少,薄唇紧紧地抿着更显出三分刻薄冷漠来。
正是靖国公府邸里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显赫的端阳县主——西凉仙。
蛰伏数月,在送走了西凉茉后,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那颓然素白的衣衫,换回了当初常穿的华衣锦服。
她要宣告,从今日起,西凉茉短暂的辉煌已经是过眼烟云。
西凉仙看都不看那些珠玉镶嵌的文房四宝,而是冷冰冰地地扫了莲斋的院子里一眼,看着雅致幽静的莲斋,她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随后,她冷漠地对着被赶到院子中央的人道:”如今人赃俱在,若你们聪明点,检举出那偷东西的贼,本县主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们,若是没有人承认,你们便都死在这里吧,也省得这消息传出去,损了我国公府邸的声名!“
莲斋里众丫头婆子们面面相觑,承认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去偷了县主的贵重物品,还放到了郡主的库房?
这分明就是针对莲斋的人的一场杀局!
白珠捂住流血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西凉仙:”二小姐,你休得血口喷人,郡主不过是去本家住些时日,你如何就敢这样来作践人,就不怕陛下问罪么?“
西凉仙略显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白珠的脸上,白珠毫不畏惧地回视她,西凉仙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西凉茉有你陪葬也算值当了。就把你赏给这些辛勤办差的家丁吧。“
那些家丁原本都是韩氏在外院私下培养的势力,哪里晓得西凉茉在内院的手段,自然是不怕的,盯着白珠,眼露出淫意,卷着袖子就上去就往外拖白珠:”谢过县主赏赐!“
白珠惊怒,却没有办法挣扎开那些家丁,有些甚至就直接去脱她的衣服,乱摸乱亲起来。
白珠凄厉的怒骂着,被拖进了莲斋的厢房,其他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边西凉仙对着莲斋的众人动手之时,且说这一头,西凉茉领着众人到了本家,这一次却是凤姐领着丫头仆婢们出来接人。
拜见过了老太爷和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极为厌恶这个不受自己权威辖制,又身份高贵的侄孙女,更不敢再随便得罪同来的何嬷嬷,只是随便摆摆手就让她们一行人下去了。
凤姐领了她们一同到了一处别致的院落,院子里四处种满了金丝龙爪与绿玉两种华美大气又不失雅致的秋菊,石桌石椅虽然有些年份了,但因着雕刻精致却倒有几分古朴的气息。还有一处蔓藤缠着的秋千架子倒是新的。
小巧的琉璃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香墨轩
房子里布置得也颇为精致,一应床褥都是簇新的锦缎,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红木所制,青瓷描金大花瓶里插着刚摘的新菊,房里燃着淡雅的香气,只是多少有些奇怪的阴郁感,仿佛阳光总也照不进来似的。
”有劳嫂嫂费心了。“西凉茉对着凤姐微微一笑。
”哪里,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拂也是应该的。“凤姐笑盈盈地道:”郡主今日且好好安歇,我留下的丫头就在外院伺候,您有什么需要让她们过我的院子里报一声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她,不由心中暗道,这个凤姐果真是个妙人,她带了这些自己的丫头过来,就是不想让本家有机会往自己房里塞些个探子进来,凤姐倒是相当识趣,只安排了了些粗使丫头在外院。
凤姐出身微末商贾之女,却能代替赵氏执掌最看重出身的本家庶务,没有三分本事,还真做不到。
凤姐简单地再吩咐了几句自己的底下人,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西凉茉离她最近便扶了一把,但在触到凤姐的手后,西凉茉脸上的笑顿了一顿,随即就毫无异样地道:”嫂嫂,小心。“
凤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掩唇道:”让郡主见笑了。“便被自己的嬷嬷给扶了出去。
送走了凤姐,又用了一份颇为精致的午膳,打发了西凉本家的丫头把碗碟送走,屋里只剩下两个嬷嬷和白蕊、白玉的时候,她才从袖里拿出了方才凤姐摔跤时塞来的字条打开来看。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历年送至赫赫和亲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完璧处子之身,小心。“
何嬷嬷顿时脸色一白,她浸淫宫闱已久,一看这纸条便大约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出来。
白嬷嬷也脸色阴沉了下来,白蕊和白玉面面相觑,却不敢乱猜。
”大小姐……。“白嬷嬷忍不住想要开口,她方才注意到这墨香轩看似精美雅致,但却地处极为偏僻的后院树林边,人迹罕至。
”夜里,让我们带来的人把守好院子的门,送来的晚膳不要用,且先用之前带着的那些干粮顶一顶,大家都警醒些。“西凉茉打断了白嬷嬷的话,淡淡地吩咐。
何嬷嬷召集了所有的人进来,她拢手入袖,面色严肃地对着众人道:”这里是本家的组屋,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占地极广,房屋不知几许,若无识路之人引领,必定出不去,而本家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我出去的,今日我们既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那么我希望大家都有以命护着主子的觉悟。“
西凉茉皱了下眉,她可以对自己的敌人毫不犹豫地下毒手,但对自己的人,她却绝不是那种要牺牲属下姓名来保护自己的人,但西凉刚要开口,却被白嬷嬷的手在肩上大力的一按,她便说不得话了。
白嬷嬷认真地看着西凉茉,低声道:”茉姐儿,你应该知道,只有你好了,我们这些人才有庇护托身之地。“
西凉茉哑然,她心中却知道白嬷嬷的话是对的。
但她随即眼底掠过一丝锋锐的光芒,这一次,她若无事,必定要本家的人,还有国公府邸里的那些图谋不轨的者付出血的代价!
到了夜里,墨香轩里的灯火随着时间渐晚,渐渐地一盏盏地熄灭。
万物俱籁,只余下满院子冰冷的菊花幽香,冷风梭梭然的吹过,卷起几篇残落的树叶,白日里看着静美幽雅的地方,如今却充斥着夜啼的枭鸟发出刺耳阴森的啼叫,让人不寒而栗。
正房里,白嬷嬷不放心香炉的香,早已经让白珠熄灭,只余下几乎闻不见的残烬暗香。
所有人仿佛都已经深深睡去,西凉茉静静地穿着衣衫,伏在被子里,警醒地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她知道自己的人都没有睡,等待着夜晚里那些在暗处窥伺的那些心怀叵测的鬼影们的异动。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间,空气里陡然多了一丝诡异的香气,西凉茉初初并不曾注意到,直到忽然背后有阴冷的气息传来,她眼睛一眯,手里捏着的薄薄小刀瞬间如闪电般带着凌厉杀气向身后刺去。
但手腕却在虚空中瞬间动弹不得,仿佛遇到来自幽冥的阻力,她大惊,手脚瞬间无力,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腰上一紧,就被人提到床的半空中,然后竟然被提着沿着梁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一点点地向屋子上方提去。
而白蕊就在她的床榻下装睡,正紧紧地盯着窗外,却丝毫没有发现咫尺之间,自己小姐竟然已经慢慢地消失在床幔之上,那场景仿佛幔帐将人吞噬,要多恐怖诡异有多恐怖诡异。
眼看就要到了房梁上,西凉茉正是大急之间,娇嫩的耳垂忽然被身后的人一口含住,用尖利的犬齿厮磨,有诡谲而华丽好听的男音在耳边低低飘荡:”小丫头,手上还是这么毒。“
听着这把声音,西凉茉浑身的气息一泄,那种恐惧感便荡然无存了,只剩下满腹的惊疑、无奈与无处发泄的怒气。
百里青!
难道晚上要对那些和亲姑娘不利的是这只千年老妖?
但……他是太监吧?
西凉茉脑子里还在快速转着,耳垂上忽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锐利的犬齿一下子就划破了她娇嫩如贝的耳垂。
”小丫头,若再多无妄思虑,休怪本千岁可要好好地调教一下你了。“百里青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唇上的一点胭脂血,扣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
西凉茉陡然一僵,脸上掠过一丝绯红,眼中闪着恼怒,这只千年老妖,倒真是眼睛利得很,居然看穿了她所想。
”来,瞧瞧好戏。“百里青似乎很兴味盎然,贴着她耳边吐气如兰,引得西凉茉很是不自在。
但她还是立刻定了心神,目光往下一凝,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床边的红木雕九福五斗橱竟然挪了一个位置,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来,看着极为阴森。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腥味,那一炉已经灭了香竟然丝丝缕缕地飘出烟雾来。
白蕊姿态僵硬地半倒在了榻下,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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