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听到,也来不及了。
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叫。
然而就在此时,似乎已经筋疲力尽的崔谦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垂在身前的长刀忽然暴起一丛刀光,义无反顾的迎上曹彰的六尺长刀,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腾身跃起。
田豫一惊,随即又松了一口气。崔谦跳起来,显然是想借着曹彰这一刀的力量跳水逃生,被曹彰打落水中,丢点面子是肯定的,死却不太可能了。
让田豫想不到的是,崔谦从船上跳起,船身刚刚有点晃动的意思,崔谦却又落了下去,狠狠的踩踏在本来就有些翘起的船头上,更重要的是,他借着刀与曹彰的战刀相斫的力道,向旁边闪开了一步,偏离了原先的位置,这一踩就狠狠的踩在了船的一侧。
走马猛的摇晃了一下,冲到船头的曹彰脚下一晃,下意识的沉腰坐马,想让自己站得稳一点,可是崔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怒喝一声,飞身撞在曹彰的肩头。曹彰伸出左手想挡住崔谦,但是崔谦这一撞的时机把握得砍到好处,正踩在船在下沉之后的反弹之时,海水的反弹力量,再加上崔谦跳起时的重量变化,船身的摇晃幅度一下子变大了两三倍,曹彰眼睛中的天地瞬间摇晃起来,再加上崔谦这全力一撞,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身子一歪,和崔谦一起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溅了田豫一脸的水。
田豫目瞪口呆,在短暂的当机之后,他扔掉手中的头盔和印绶,大声吼道:“快救人!”
“二打一?”陈海忽然斜刺里跨出一步,拦在田豫面前,呲牙一笑,露出他那口标志姓的白牙,和抽出半截的战刀交相辉映:“我奉陪。”
田豫倒吸一口冷气。他看了一眼旁边一个个面色不善的越国将士,连忙转身向孙绍拱了拱手:“殿下,胜负已分,请殿下下令救人。”他顿了顿,都快急哭了:“我家使君不会水。”
“田君,不要担心。”孙绍镇定自若的摆摆手:“崔将军会有分寸的,他不会见死不救。”
崔谦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他也没轻饶了曹彰,在船上的时候他被曹彰压着打,差点砍得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这到了海里就是他的天下了,揪住曹彰的头发,把他摁在水里饱饱的喝了一肚子水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把曹彰拽上来,一脸歉意的对孙绍说:“大王,他实在太沉了,我险些提不动他。”
田豫明知崔谦在使坏,却无可奈何,和手下拥上去救曹彰。在吐出一肚子又感又涩的海水之后,曹彰总算坐了起来,原本只是胡子有些黄,现在连眼珠子都有些黄了。不等田豫庆幸,崔谦推开众人,又挤了过来。
“曹使君,刚才你失足落水,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你换身衣服,我们再接着来。”
曹彰气得眼睛一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田豫等人也愣住了,这个海盗也太无耻了吧,刚灌了曹彰一肚子海水,好容易才醒过来,还要接着打?田豫把目光转向孙绍,孙绍却耸了耸肩:“你不要看我,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既然是挑战,那就要分个胜负。曹使君如果现在认输,那当然不用打,如果不认输,那就接着打。”他笑了笑,看着陈海等人道:“打到服为止,你们说是吧?”
“当然了,要打就打到服为止。”陈海等人异口同声的附和道。他们都被曹彰的嚣张和不识好歹可惹火了。我家越王这么客气,你居然蹬鼻子上脸,不给你点利害瞧瞧,眼里哪有我越国。
“你服不?”崔谦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甲板上,嘴角还挂着一些苦胆水的曹彰,一双大脚悠然自得的在甲板上晃悠着。
曹彰虽然头晕眼花,却哪里肯认输,他坚持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在甲板上,嘶声道:“服你个先人,有种再来,看老子不活劈了你这个小南蛮。”
“死侉子。”崔谦最烦人说他是蛮子,一听这话,拼上来就打,曹彰一把揪住他,抡起拳头就捶,可是他被灌了一肚子水,十成力气只剩下了三成,倒和手臂酸软的崔谦旗鼓相当。这一次两人先是搂在一起,随后又摔倒在甲板上翻来滚去,形象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差。
这哪象是两个高手,分明是两个无赖嘛。
田豫哭笑不得,想围上去分开他们,陈海、越海等人却是幸灾乐祸,死死的拦住他们,一定要分出胜负为止。原本很威严的越王座船甲板上顿时变得和菜市场一样热闹,越国君臣从孙绍开始,都没有风度的大喊小叫。
孙登在诸葛瑾父子和卫温、诸葛直的陪同下站在旁边的飞虎号上,孙尚香扶着栏杆大呼小叫,恨不得跳过船去踢曹彰两脚,淑女仪容是一点影子也没有的。孙登和诸葛瑾互相看看,都苦笑着摇摇头,越国君臣从上到下一点风度也不要,他们虽然已经立了国,但还是一群海盗。和这种不要脸的人打交道,想要占他们便宜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
“打!打到他服为止。”孙绍上窜下跳,高兴得象是过年。
“兄长,让他们住手吧。”孙泰苦着脸央求道。正兴奋的孙绍一愣神,这才想起来曹彰不是外人,他可是孙家的女婿,真要打坏了,自已那个已经记不清面容的从姊就得当寡妇了。他这才点点头,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揪住一个把他们分开,提到船边,双手一松,把两人都扔进了海里,然后转身拍拍手,冲着田豫说道:“下去救人吧,给他换身衣服再来见我。”
田豫目瞪口呆,崔谦中等身材,体格看起来倒不是非常壮实,可是曹彰他知道,体重远远超过一般人,孙绍一手一个,轻松得象是拎一个孩子似的,且不说他的武艺如何,就这份力气,恐怕就不比曹彰差。
“看什么看,再不去救人,可就真淹死了。”孙绍一皱眉,没好气的说道。
田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命令手下跳到海里把正在水里扑腾的曹彰给捞了上来,送到孙绍安排的一个客舱里休息。曹彰连着被扔到海里两次,又和崔谦恶斗了一场,这次是真的萎了,躺在还散着新鲜木头味道的床上,两眼无神。
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些许正午刺眼的阳光。正在犯愁的田豫转头一看,连忙拜倒在地:“外臣田豫,拜见越王夫人。”
夏侯徽白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她挥挥手里的丝帕遮在鼻端,淡淡的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和阿叔说两句话。”
田豫犹豫了一下,起身带着人退出了船舱。夏侯徽坐在门前,细细的手指一指,一个拎着药箱的中年医匠连忙走到床前,给曹彰搭了搭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这才退到夏侯徽身前,小声禀告道:“夫人,曹使君身体强壮,虽然喝了些水,却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一两天就好。”
“知道了,你也出去吧。”夏侯徽点点头,医匠出了舱,她才慢慢踱到床前,垂下头看着有气无力的曹彰。曹彰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扭到一旁。夏侯徽的父亲夏侯尚是曹丕的死党,曹彰和他们一家没什么来往,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夏侯徽来探视他,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阿叔,殿下派你到幽州来,就是和越王的手下打架的?”夏侯徽侧身坐着,细心的揽好裙子,看了一眼露在裙边外的脚,脸莫名其妙的一红,又小心的把脚收到了裙子里。曹彰躺在床上没看到,夏侯徽没有穿足衣,脚上穿着一双样子有些奇怪的木屐,几根细长的皮条把木屐固定在白晳小巧的脚上,五个秀气的脚指头上作都涂着鲜艳的丹寇,红白相衬,秀色可餐——这都是孙绍的杰作,木屐是孙绍亲自设计的,丹寇直接是孙绍亲手画的。
曹彰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没有吭声。他想起曹艹的吩咐,惭愧不已。自己和孙绍一见面,就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没能压制住孙绍的气势,反而丢了大面子。不知道父亲曹艹和兄长曹丕听到这个消息会作如何想。父亲肯定很生气,但是兄长大概会暗自发笑吧?
“越王不喜欢子桓叔,但是子桓兄能变成他的朋友,越王欣赏你,你却和他的手下打一架。”夏侯徽的声音清脆而冷冽,总让人觉得过于冷静和睿智,不象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她的神情也显得过得成熟,让曹彰无形之中变得有些自卑,连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搞明白?父亲虽然让他提防孙绍,可是他知道,父亲对孙绍一直很欣赏的,孙绍对父亲也不错,父亲的头风病就是孙绍所献的追风散治好的,他们虽然是敌人,却是互相欣赏的敌人,父亲让他到幽州来,绝不是让他来和孙绍打架的。
“媛容,越王……是不是很生气?”曹彰舔了舔嘴唇,尴尬的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