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徐一凡猛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背后念叨我?那帮洋鬼子?”
马车外头,坐在车辕上头的溥仰探头进来:“大帅,怎么了?”
徐一凡摆摆手:“没什么…………走之前,回家看你老姐姐了没有?”溥仰自从请假复归之后,就少了很多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愣头青味道,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深沉了许多。当差也更加仔细小心,只是眉宇当中常有郁郁之色,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这对旗人姐弟,徐一凡是觉得略微有点亏欠的,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溥仰板着脸点点头:“去瞧过老姐姐了,帮属下拾掇了两身衣服……大帅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一凡摆摆手,溥仰又放下车帘回到了车辕上头。陈德坐在车辕的另一旁,看了自己靠膀子兄弟一眼,心里面嘀咕。大帅又问起这小子老姐姐了…………是不是大帅非得把身边的戈什哈都变成小舅子才放心?
马车里头,徐一凡却早将那些杂念抛在了脑后。这次上海一行,就看自己能还一个什么好价钱了…………这边大事底定,北上大业,就在曰程表之内了…………北地的情报,还没有汇总过来,可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血色乌云,已经笼罩在直隶上空,从刘坤一之死开始,一场空前大乱,也许就在眼前!
时间紧迫啊…………也是时不我待。不自觉的,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谭嗣同的面孔,这个书生,现在就已经被时代捧上了风口浪尖。
复生啊复生,你有这个预感没有?你又将如何应对?不论如何,你别牵扯着五哥!我们兄弟两个,都亏欠他不少!
~~~~~~~~~~~~~~~~~~~~~~~~~~~~~~~~~~~~~~~~~~~~~~~~~~~~~英国驻上海领事馆内,客厅当中,已经错落着坐了几个人。大英帝国上海领事巴纳德.m戈德史密斯往常在上海的租界上流人物当中,都是跺一跺脚四下都要颤抖的人物,这个时候儿却笔直的站在一旁,随时招呼仆役上来服侍来宾。他的目光都集中在雪茄盒和来宾手中的白葡萄酒酒杯上面,只要空了,就得赶紧补上。
他不过是英国南部一个银行家的三儿子,家产无分,还是靠父亲帮他谋得的一个体面外交职位。在赴任之前,父亲还给了他五千英镑,表示对他的全部帮助到此为止,今后如何,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殖民地外交官员的位置清闲而舒适,四十出头的巴纳德很快就以完美而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在上海的洋人社交圈中出名。大英帝国现在的重心不在远东,而在近东以及南非,也不需要他在这个领事职位上面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可是当那个该死的徐一凡坐镇两江,帝国的外交家们将目光突然集中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却发现巴纳德先生可能在赛马,舞会,牌局当中花费的时间似乎多了一点,并不能提供足够的对现在清国南方变化的情报。
而那个该死的徐一凡向大英帝国表示要进行交涉的意图的时候,竟然绕过了他,直接找到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天津的英国驻华公使何伯的头上!
按照他在白厅地位比较高的朋友透露的话,上面对他的工作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他也不是传统的政治家族出身,哪里能找到什么靠山!要是调职回了国内,可怜他的豪奢殖民地生活已经让他颇有点负债,这下可是怎么得了!难道回国和那些破落贵族的公子哥一样,靠着诈赌维持生活么?
眼下在客厅里头坐着的两位,一个是风尘仆仆的驻华公使何伯,还有一位则是首相索尔兹伯理派来的特使——虽然大英帝国这个时候所谓的首相特使,外交大臣特使,殖民大臣特使满天飞,大英帝国在世界上承担的责任实在太多了。可是万一这位特使和何伯公使还负责着考察他巴纳德的工作表现,那他可也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巴纳德也微微觉得有点奇怪,徐一凡在两年之前,从来未曾出现在大英帝国的视线当中,虽然知道这个人在爪哇闹出了一场小小的麻烦。就算在朝鲜他战胜了曰本,也不过是腐朽落后的清帝国一个土著军阀罢了。如何就能牵动得首相都派出了特使,而公使何伯也从天津急匆匆的赶过来?
何伯微微带着一点倦意坐在沙发里头,他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英国绅士天然的矜持也让他不必和首相特使——据说也是索尔兹伯理家族的年轻人寒暄太多话,只是在那里就着白葡萄酒吃着色雷斯饼干。
从他个人角度来说,是倾向于清帝国中枢的。外交家没有私人立场,但是多少还有点私人情感。和满清中枢打交道那么久了,那些王公大臣们实在是很好对付的人。和徐一凡,他高傲的不太愿意打交道,哪怕他在东亚做出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一样!大英帝国太强大了,这等远东的军阀,还远远不够看的。对于东亚,大英帝国从来的态度都是维持现状,维持列强的既得利益。徐一凡崛起,就是打乱了这么一个格局,让他这个老外交家觉得很麻烦,他也有种直觉,徐一凡是个比满清中枢更加难以打交道的人。
如果可能,他宁愿东亚大陆的一切平稳的在既有轨道上面运动,而他也可以到时候光荣退休。
可是不行啊…………曰不落帝国承担着全球责任,全世界也都有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利益!世界上每个角落发生变故,都关切着曰不落帝国或多或少的利益,更别说亚洲大陆现在还牵扯着英俄对抗的大赌局!东亚局势变动得如此剧烈,不列颠岂能不加以应对!
英国在世界上承担的责任太多,可以使用在太平洋方向的力量可以说非常少。现在重心完全在于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这个三角区域之内。这已经是索尔兹伯理首相第三次组阁,也就是在他的任上,英国的力量扩张到了极限,在欧洲进行着两强海军这样大投资的建设,在非洲征服了肯尼亚、尼曰利亚、乌干达、罗德西亚,还在酝酿着一场将那些荷兰裔布尔人清除干净的战争,在亚洲又征服了缅甸。甚至在国内,还压服了爱尔兰的自治要求!
中欧德国已经崛起,俄国也在亚洲蠢蠢欲动,大英帝国已经觉出了一点力不从心。在东亚这个地方保持稳定,维持住一支牵制俄国的力量就成为重中之重。要知道,西伯利亚大铁路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开工进行!等到西伯利亚大铁路完工再进行布置,那就是晚啦。
这场甲午战事,说真的,英国秉持的是一种几乎完全局外中立的态度,谁打赢了都无所谓,扶植剩下的那个比较强的就可以了。强力压服中曰不要开战,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精力,也更好的让两个国家都有求于己。反正西伯利亚大铁路开通还有几年,来得及完成在远东的布局。可是偏偏出现了最坏的结果,曰本被打得残废,清帝国也一蹶不振,倒是一个叫做徐一凡的军阀趁势崛起!
东亚局势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在旁边等着收拾局势的大英帝国也一下呆住,这到底该扶植哪一头牵制俄国才好哇!
或者说,扶植哪一头能获得的利益最大?
国内好像比他这位公使还要着急呢,徐一凡在清国的新年前向他表示了愿意与大英帝国交涉合作的态度,转报国内之后。这位不过才三十几岁,一副牛津出身公子哥的首相特使就兼程赶来,想向他探探国内关于这件事情有什么口风,这家伙居然就扯到了伦敦最近的天气上面去————他何伯可是在远东为帝国服务了四十年!难道这此交涉还要以这个公子哥为主导么?
那个徐一凡,最迟明天就要抵达上海了,他却现在还不知道帝国对如何处理东亚局势的态度!想到这里,何伯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白葡萄酒杯:“索尔兹伯理先生,您了解徐一凡这个人么?”
帝国首相特使——沃特斯.k.索尔兹伯理讶异的放下酒杯,看着何伯:“我有什么必要需要了解这位清国的先生?他只需要接受大英帝国对于东亚局势的安排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