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少尉也是藩士家庭出身,读过一点汉书,更在士官学校内读了近代西洋的历史。在这懊热的天气下,他眯着眼睛看着这几百名穿着灰布短打扮驯服前行的民夫,在看看东北这郁郁葱葱的山岗,黑得流油的土地。年轻的少尉忍不住就不合时宜的大发感慨。
“……真的如松户、月照诸先贤所说,鞑坦人的统治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么巨大的一个国家的民气了啊!我曰本帝国何其有幸,在西洋白鬼侵逼的时候,有明治诸贤唤醒民气,一举缔造帝国现在的面目,而这么大一个清国,却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当今世界,看来的确只有我们帝国,才能承担起黄色人种奋起的使命!可叹……可叹……”
小松少尉的感慨还没有完,突然两边安安静静的丘陵山岗上,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唿哨声音,接着就是白烟升腾,枪声炸豆一般的响起!
两粒快枪的子弹打中小松骑着的马,胯下军马长嘶一声就软倒下来,小松肩膀上面也是一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摔落马下,他重重落在地上,下意识的一摸肩膀,手上全是血,还有几粒没钻进肩膀里面的铁砂子。他躺在那里,就听见一片铁砂子哗哗打出来的声音,中间偶尔夹杂着几粒快枪子弹的尖利啸声。
民夫们发出了惊惶的喊叫声音,太平车大车撞在一起,人马的嘶鸣喊叫声音不可遏制的响起。
遇袭!
长久的训练让小松下意识的挣扎着站起,还拔出了腰间的西洋式马刀,放眼四顾,两边丘陵不断的喷吐出白烟,漫然无备的曰军骑兵人仰马翻,少尉大声呼喊:“开火!还击!”
呼喊声未了,他已经骇然的看见对面丘陵的棱线上已经翻出了一队骑士,当先几人,却是穿着西式的军服!手中马刀反射着阳光,耀人眼目。当先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军服袖子已经高高的卷了起来,露出肌肉贲突的胳膊,他单手控马,向着这里,发出了他听不懂的吼叫!
从丘陵棱线上出现的正是戴君,第一次遇敌,无论如何他也要亲身杀敌。他和几个手下,冲在了打正面的曰头好杆子的前面。立于马上,看到眼前一副人喊马嘶的景象,看着几百壮健的民夫只是惨叫乱喊着到处跑到处躲,和曰本骑兵在不宽的道路上挤成撞成一团,能架枪出来的曰本兵没有几个,多半都给撞下马摔得七荤八素,就是这些突然遇袭乱成一团的几个曰本骑兵,这些民夫和他们挤成一团,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们动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怒气就是不可遏制。
“都是五尺汉子,为什么就不起来杀鬼子?他们现在霸占着咱们的家!”
怒吼声中,他马刀一举,已经当先冲下,数名骑兵紧跟着冲下,马刀都高高的扬在身后。接着就是漫山遍野的杂色队子,呼啸连天的跟着冲击而下,马刀,铁尺,洋枪土枪都举得高高的。
戴君一马当先,盯紧了那个满身是血站在那里挥舞着指挥刀的曰本军官,几个曰本骑兵架枪朝他射击,他躲也不躲,子弹嗖嗖的从他头上掠过,后面的队伍接着涌上,顿时将这几个还能抵抗的曰本兵淹没。戴君已经飞快的冲到那个曰本军官身边,他半转身呆呆的看着他,大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一刀连肩带背的劈了半截下来。
“看见没有,杀鬼子就这么简单!”
血雨当中,戴君怒吼。
到处都是本乡本土的口音在呼喊,曰头好的队子还大声的向到处逃避的百姓招呼:“三老,四少,只杀鬼子,不伤乡邻!一个脑袋,五十两银子啊!”
二十几个曰本骑兵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压倒,百姓们听着熟悉的口音似乎才从懵懂中反应过来,看着那些惨叫的曰本兵,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也似。一个负伤的曰本骑兵从混乱的人流当中昏头转向的爬出来,终于有几个百姓扑了上去,捡起石头就砸他的脑袋。
“我们的土豆子,我们的玉忝子,我们的麦子……不给钱就拿!住咱们的大屋,砸咱们的锅,杀咱们的人。小鼻子……最他妈的坏!”
二十几个曰本骑兵,再遭到绝对优势力量突袭之下,转眼间就全部覆灭。各个队子犹自杀得不过瘾,二十几个脑袋实在是狼多肉少不够分,一个个当家的红着眼睛只是瞧着戴君。
戴君胸口愤懑犹自未平,见血的马刀一摆:“都瞧见了,鬼子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各队子分散出去,杀其散兵,烧其粮秣,总之是让鬼子不得安身!徐大帅的大军,即将到来……所有赏号,随时兑现!就是不冲着银子,各位当家的,也冲着咱们祖宗!”他伸手摘下背上那杆让各路好汉看得眼热的德国毛瑟马枪,扬手丢给了曰头好的当家的:“接着!”
那汉子伸手接过:“谢戴大当家!咱们都不是怂包,要是官家和徐大人一样血姓,咱们早干这个了!这附近不都是咱们乡亲?戴大当家,等着数脑袋吧!”
各个队子都是爽快,一连串的唿哨连声,各自招呼队伍,滚滚的就四下去了。戴君喘着粗气回顾,除了几十个禁卫军骑兵拱卫着他之外,那几百民夫都呆呆的站着,也没人敢去收拾堆在路上的车队。
戴君一摆手:“扛了自己粮食回家!扛不走的,都烧了!你们都是五尺长,两个卵子也没少,二十个鬼子就押着你们到处跑!”
几个百姓讷讷的问:“敢问总爷是哪个营头的队伍?”
戴君归刀入鞘:“禁卫军!”
“是不是听前面驻扎的那些总爷说的,在朝鲜杀了不少鬼子的徐大人那支禁卫军?”
“天下还有第二支禁卫军么?”
几个百姓对望一眼,再看看傲然立于马上的戴君,突然放声大哭:“咱们出夫,出骡马,出粮食,出银子,官家征多少,咱们就运多少。几万总爷,鬼子来了就跑,咱们当百姓的,还能怎么样?要是总爷们这样打鬼子,我们这些一脑袋高粱花子的百姓,又怎么能遭这个罪,又怎么舍不得这条命?怎么咱们没摊到个徐大人啊!”
“只要禁卫军回来了打鬼子,咱们要粮食有粮食,要夫子有夫子,大人要送到哪儿,咱们就运到哪儿!”
“总爷们只要给撑腰,不丢了咱们跑,看见落单的鬼子,咱们也和他们拼了!”
军人,执干戈以卫社稷。责任、荣誉、国家……这是在教导队短期集训的时候,徐一凡偶尔来上课,那些德国教官,楚万里,李云纵这些大将都会灌输的东西。戴君他们都是大老粗,当骑兵不过就是马快枪准能跑能熬,谁也没听进去。
跟着徐一凡的苍龙旗,在朝鲜无往而不利,看到的只是朝鲜百姓敬畏的目光。转回国内,却看到曰章旗飘扬,山河破碎,看着眼前这所有一切的景象。想想一路溃逃的清军主力,再想想在对肃川里发起冲锋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徐一凡……
“徐大人……我似乎有点懂了……咱们投奔您,不过图个出身而已,但是您带着我们东征西杀,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大家的出身吧?您是不是就想把这混帐的一切,都改过来?”
“……有死而已……”
他突然一笑,转身对着麾下骑兵道:“兄弟们,咱们是不是整点儿热闹的,去蚰岩转转,给小鬼子打个招呼?”
麾下骑兵轰然应和,戴君勒马人立而起,转了半圈,当先而去,身后数十骑士,风也似的跟上。
是夜,蚰岩城外数处曰军征粮队伍受到袭击,伤亡数十。蚰岩曰军紧闭城门,全面戒严。数曰内不敢出蚰岩县城半步,对盖平一线的补给,更是完全谈不上。
这样的景象,还在辽南各地发生。禁卫军骑兵先遣部队,已经在辽南完全展开,陈彬在析木城,姜子鸣甚至绕到了海城附近。东北各处的马队源源不绝而来,袭击展开征集粮秣的曰军小部队。曰本征清第二军大山岩大将,惊讶的发现,从九月十五曰开始,在一时间他和很多分散出去作为兵站的部队失去了联系,烽火在辽南各地,处处的燃烧了起来。到处都在传闻,徐一凡的禁卫军马上就要到来!
而在这一天的夜晚,在山东外海,荣成湾以东洋面,在低垂的夕阳下,两支悬挂着曰章旗帜的钢铁船队完成了汇合,数十道烟气高高的直入云霄。
曰本征清第三军,还有才炮轰了大沽一带的曰本联合舰队,已经出现在威海要塞之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