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县西凉牛辅军大营。
因为无意间的一口飓风,将后营一营帐内的火盆吹翻引起了一场大火,乃至引爆整个西凉军。本来西凉军因为董卓之死,朝廷来人,军心就已经不稳了,加上这两天‘尽诛西凉人’的传闻满营都是,各人不安的一张心弦,也正是被这场大火给撩拨而动,躁动不安,人人不能自己,一发而不可收拾。后营先乱,很快传到了左右营,再传至中军大营,乃至前营全军。将军牛辅,本来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却因为内心惶遽不安,在这时偏偏裹挟着金银细软,邀上胡赤儿等准备向东逃难。
可惜的是,将军牛辅不知死活的与胡赤儿同行,简直是自己找死。他胡赤儿本来对于牛辅还是有点感激之情的,然而,这点感激之情并没有让他对他起任何的恻隐之心。毕竟,他自知在大难面前,如果不能做好补救措施,那么最后势必要重蹈牛辅覆辙,难免身死败亡。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将牛辅给宰杀了,割了他的脑袋,分了他的金银,准备上长安向王允恕罪请功。
牛辅这边死了,西凉军数万人马无人主持,如果继续乱下去势必酿成大患。也就在此风雨飘摇之际,身为牛辅以下最具人望的讨虏校尉贾诩,适时出面,力挽大厦于将倾。当然,他出面并不是想挑起这根大梁,反是想将这根大梁让给他人,让他人为他挑起。他能想到的,当然是目前仍然寄居于牛辅军之下的将军张绣。
对于张绣其人他也已经暗自观察好久了,总之对他还算是比较满意。想他这样一个沙场小将,在他叔父张济死后仍能隐忍托庇于将军牛辅之下,实在是不容易,想来他心志若非坚定,也断然做不到这点。而这,也正是一个做大事人的首决条件。当然,贾诩之所以选择张绣,也并非是仓促间做出的决定,却是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将他‘物色’好了的。毕竟,贾诩最是能够观察人物,在此之前,张绣之投,董卓死讯传来,当他看到牛辅一系列的举动时,他就知道牛辅非是一个能够成大事的人,而他,也为此隐隐担忧。也正是他愁眉不展时,在帐下看到张绣的存在,也立即在心里将牛辅跟张绣做出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无非是张绣强过牛辅。
想来牛辅虽然在西凉军中声望颇隆,却并不是一个可以侍候的主。而张绣目下虽然是寄人篱下,且资质颇嫩,但他好歹是西凉将军张济的侄儿,多少还能沾上点光,要想成事也不难。有鉴于此,他那时就已经隐隐‘物色’了张绣,将他当做牛辅之后的西凉军的中坚力量。想来牛辅如今逃得不见了踪迹,他也正好‘扶持’张绣,将张绣请出来,以主持西凉军务。
他在帐内不及细想,考虑到张绣,也立即起身,带上人马往张绣驻军大营这边走来。
说起来,本来张绣来时因为贾诩的引见,牛辅多少对张绣要给些面子,张绣虽然不过数百人,却发给他们充足的粮草,配备完整的兵器铠甲,且让他将人马就地驻屯在牛辅军的中军附近,以为笼络。然而,自从董卓死讯传来,加上牛辅斩杀董越一事,张绣身自不安,怕引起牛辅再次忌惮,便自请将军队移屯到左军边角地带,远离牛辅的中军,这才稍稍让他自己心安。
那贾诩一路转来,难免要遇到一股又一股的乱军。不过,好在贾诩声望颇高,平时在军中对待士卒也是极好,自然也没有几个敢轻易惹贾诩麻烦的。便是有那两股人马因为受到贾诩的劝阻,倒是听下了贾诩的话,暂时安下心来,随同贾诩一道,保护他一路往张绣大营走来。
还别说,贾诩这一路看到的都是乱军,以及纷乱奔走的人群,到了边角的张绣军大营,却如进了世外桃源一般,居然是悄无声息,自有一番恬淡。有那么一支人马还想趁机攻掠张绣的大营,不想因为张绣固守不动,也不敢强取,也就引兵走了。张绣这边击败一路人马,却也不敢开营出去追击,更不愿意惹事,只叫其他人等严守辕门,不得轻易开启,士兵也全都收入内营。
说起来,张绣军虽然目下已经编入牛辅的西凉军体系之中,却因为是‘客军’,倒也没有完全与牛辅军掺和在一起。牛辅的西凉军设有大营,而他却在牛辅军大营之内再设大营,以安顿他的人马。而他的大营外围因为拘束人马来往,自然要设小型辕门,以跟牛辅军区分开。虽然说起来这辕门不及前军的辕门大,却也自成体系,用拒马等物据守着,一般也是轻易难以攻破的。
那贾诩举眼看到张绣军状况,不觉微微点头,很是满意。他这边将人马都留下,只带了亲信士兵一同到了张绣军的辕门之前,驻马通了姓名。那帐内张绣与胡车儿还有高山等人大眼瞪着小眼,因为西凉军目前的状况不明而忧着心。他们正在灯下商议着应对的办法,突然看到又有士兵进帐来了,众人脸上齐刷刷一变。
那胡车儿二话不说,胖大着身子一转,呼哧哧喝问:“是不是又有鼠辈来攻我营寨了?哼!他娘的这群兔崽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等是好欺负的!将军,这次你歇着,车儿与高山一起过去收拾他们足够了!”胡车儿说完,旁边高山拎起刀子,就要跟胡车儿走出去。只那士兵一急,连忙道:“将军莫要着急,这次不是有人攻我营寨,却是有人点名要找张绣张将军。”
“找我?”
胡车儿与高山愣住,齐齐看向张绣,张绣也是眉头一起,一时想不到是何人要找他,便问了出来,那士兵见问也连忙告诉他是贾诩先生。张绣听来,心下也是惊咦了:“如今西凉军上下一片混乱,贾诩先生此时不应该是帮助牛将军一起稳定军心么,又如何会来我这里?说来自动乱起,我可一直约束部下没有外出,便是辕门也是紧闭着的,应该没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吧?”
张绣心里虽然是惊疑不定,加上旁边胡车儿等嚷嚷着,心下突突难安,不过一想贾诩其人虽然平时冷淡不知,对他却也没有过恶意,且以前还因为卜筮一事帮过他,心想他不会对他不利,也就不顾众人猜测,赶紧小步跑着到了辕门前相迎贾诩。那贾诩一路无话,到了张绣帐中,屏退众人,只单独与张绣说话。
那张绣见贾诩一直冷着脸,也不知道他所为何来,又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也很是着急,不知道他留下他来要商议些什么。只众人退后,贾诩突然开口说道:“想必朝廷来人的意思张将军你也一定有所耳闻吧,不知张将军以为我西凉人当如何自处?”
朝廷的消息张绣这两天当然有所耳闻,他也为此隐隐不安。可这又能怎么办,他既然投了牛辅,在此关键时期除了保持应有的镇定,努力约束人马,还能怎么办?他难道可以因为大难将要临头了,立马脱离牛辅吗?只怕这么一做,朝廷那边还没有对他怎么样,他这边就被牛辅给整死了。所以此时如果乱来,简直跟自己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想来,便是今晚上西凉乱起,他为了不引起牛辅的猜疑,更是将辕门紧闭,不敢放一个人出去,便是乱军来攻他都是除了坚守,连追击的胆量都没有,就是怕被此事无故牵连其中,以给牛辅把柄。这件敏锐得不能再敏锐的事情,此事却被贾诩突然问起,张绣心口也是突突直跳着,见无法回避,也只能是搪塞两句,说道:“对于朝廷的意思我也是有所耳闻,不过,我如今既然托庇在牛将军帐下效力,便是一切唯牛将军马首是瞻,牛将军他怎么做,我便怎么做,贾先生何须问我?”
贾诩嘴角微微一起,伸手捻须,大概,他也能猜到张绣会这么回答。
他回视了自己一眼,突然说道:“如果排除牛将军,可以不考虑他,让张将军你自己做主,张将军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