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一般的脸上尽现狰狞之态,凌厉的眼里布满杀气,柳枫手指狠狠掐入她的肉里,天绍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你……真的……认错……人了!”
她嘴角溢出血红,盯着柳枫已有些口齿不清,说话异常吃力:“他……不是……凌坤,他们是……双胞兄弟,凌坤是……”
柳枫凝视着她,面色不变,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冷冷诘问道:“双胞弟弟?”
天绍青以为他已明白,欣慰道:“凌坤已经死了,所以你……”
柳枫蓦然冷哼,截住话道:“你相信他?”
“哈哈哈……”他忽然松开手,似乎觉得这是个极大讽刺,开始仰天大笑,笑声中竟有无数悲凉,就像寒风刮面,更夹着一种心酸和嘲讽。
天绍青不禁一怔,浑身颤栗!
柳枫背着她笑了一阵,怒叱道:“可笑!愚蠢!难怪他要找你救命,只有你那么笨才相信他!”说话间,他慢慢回身,抬手遥指天绍青,骂道:“世上最愚蠢最无知的女人莫过于你!”
天绍青直感浑身不适,从来也没有人如此羞辱自己,可要回击又不知以何应对,只气急道:“你……”
柳枫见她呆住,步步进逼道:“你以为懂得利用地势这点小伎俩很了不起?救人连命不顾,都快死了,还逞能?”
天绍青侧首避过他的直视,回道:“我没这么想!”
顿了片刻,她忽地凝睇柳枫,正色道:“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冤枉一个好人,而且他儿子都被你杀了,家败丧子,凌坤的错不应该怪在他身上,他们虽是长相相同的亲兄弟,可毕竟是不同的人啊!”
她紧盯柳枫跺足,好似要将不满尽数发泄,劲声喊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错了?”
柳枫闻话无比恼恨,那种蹦出的怒火充斥整个脸庞,使面皮都皱作一团,猛地詈骂道:“愚蠢至极!”
天绍青并没延视他的神容,只自顾自走开两步,说道:“我曾经建议他去华山避一避,他说这等小事不用麻烦师叔他们,倘若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怎会受这千里艰辛之苦,冒着被你追杀的危险来此呢?华山岂非更加安全?还记得我受伤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根本不会救我。”最后,她将目光落在柳枫身上,期盼言辞能令他触动一二。
岂料柳枫非但毫无动容,且眉头紧攒,显是愤怒到了极致,垂首忍耐片刻,终是没能忍住,便转首对她骂道:“笨蛋,那我就告诉你,当年他背叛凌万山,投身明宗李嗣源,却左右等不及李嗣源派人诛灭凌家。正巧这件事又被凌万山获知,他怕株连自己,便带着一帮江湖人士连夜闯入凌家,见人就杀,三百条人命无一幸免,我亲眼见他拿刀劈断主人的胳膊,斩掉主人的头颅,当时他全不念旧恩,得意已极……”
说至此处,柳枫睁眉现出狂笑,天绍青觉得那笑很凄酸,连带她不知该说什么,唯有静立一旁。
柳枫继续道:“之后他就抢尽主人家财,娶妻生子迁居洛阳,怕人认识他,改换黄姓……”说着,面庞渗下汗水,眼里隐有泪光,身形极力颤抖。
他避开天绍青的目光,哽声道:“血溅衣袍,我满脸都是,吓得拼命逃,奔到回廊捡了一把剑,凭着微薄的功力沿路护住自己,一见生人就砍,那时我只有七岁,很怕自己会死,可砍倒一个人有血,不砍人也有血从旁边溅来,后来吓极了,择路便奔,只想摆脱那一片红光,那血太脏了,太脏了,那是我外公一家人的血……”
天绍青感到他的心在哭泣,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出那样的场景:一座庭院,到处都有械斗,也有人不断从械斗中倒下,最终满地死尸挂满长廊,也有个小孩子从尸堆里爬出来……
待她定睛瞧个仔细,那小孩子满脸已被血染红,她忽然惊得一跳,回头看柳枫时,只见他已沉浸往事,完全忘了周身,喃喃道:“可被人追杀的时候,即使有多怕血,多怕脏,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得逃命了,凌坤那把刀紧紧在后面追着我……”愈说愈是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那声音盖过了风声,弥漫了整个黑夜,以致天绍青眼眶一湿,鼻头抽咽,忍不住插言道:“我知道凌坤很残忍,他该死……”
柳枫没有看她,兀自恨恨地道:“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以袖拭去泪痕,猛然转面朝她吼道:“是你,是你破坏了它,处处跟我作对……”
天绍青被他那言辞震得一颤,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有呆呆地望着柳枫。
柳枫双目逼视着她,缓缓向她挪步,一面走,一面怒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你不敢去华山吗?是因为他怕,他怕华山七剑和上官倚明没你那般好骗,他怕被人查出凌坤就是他自己,倒时行骗不成反丧命,对他而言,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之所以救你,一路上百般讨好,对你言听计从,装出一副慈颜和善的面孔,以泪打动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这么多年以来,他身边接触的人都视钱如命,图他家产,只有你甘愿以命救他,不图回报,他稍稍哭几声你就信了他,你睁眼看看,有谁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