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入南阳境内,陆光豪便派了大批的人来迎接。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面容冷峻,八成便是陆光豪的护卫队千乘奇兵的队长司马炎青。此人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人物,武功路数奇特,自成一派,连以博闻强识著称的少林派空洞大师也无法判断其师出何门何派。此人的智谋见识也有其独到之处,非一般人可比,除xing情孤傲之外,几乎无可指摘,是后起之秀中的翘楚。令人惊奇的是,江湖中各大门派都诱以重利,yu将其收为己用,但他却选择了投靠陆光豪。陆光豪的声望和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并不怎么涉足江湖。
陆依依对那青年道:“炎青哥哥,是古伯伯告诉你我在哪儿的吗?”司马炎青板着个脸道:“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属下只是奉庄主的命令行事。小姐请上车。”司马炎青带来的马车由四匹白马拉着,车厢长宽六寸六分,长近一丈,像一间小型的卧房;装饰也极尽奢华,连车厢前的两盏灯笼都是古物。相形之下,周晋所乘的这马车就像是从破烂堆里捡来的。陆依依人还在周晋的马车上,犹豫不决道:“我看不必了吧。”司马炎青坚持道:“小姐还是上车。”陆依依用目光咨询周晋,周晋只顾埋头理着马鬃,佯装不知。陆依依只好换乘到另一辆马车上。
司马炎青继续面无表情道:“周公子也请上车。”周晋道:“陆小姐有你们保护,自是无虞,那么在下也该告辞了。”司马炎青道:“周公子救下小姐,又不远万里送她回家,我家庄主感激不尽。望能和公子见一面,当面致谢。”周晋道:“在下与陆姑娘萍水相逢,实出偶然,不敢妄自居功。烦司马兄代我回禀令庄主,他的美意,在下受之有愧。”司马炎青道:“庄主有命,要见公子。公子莫让我为难,请上车!”看司马炎青的态度,周晋若是坚持不去,搞不好会动武,周晋又打不过他,最后还是免不了要走一趟,权衡利弊,周晋道:“我自己有车。”
南阳陆家庄,坐落于伏牛山南麓,面朝南阳盆地,占据了一整座山头,陆光豪的数百门客悉数被安排在山腰的客房里,如同一道铜墙铁壁,拱卫着陆家庄的安危。
周晋在山门下了车,随司马炎青上山。匆匆一览,便发现庄内有好几个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一个是曾有蓬莱七仙子之称的碧瑶仙子蒋欣然,不过她已经年近花甲了,身体也发福了,变得臃肿不堪,周晋觉得她是时候改一改称号,叫碧瑶大妈;一个是黑鲨鱼薛浪,浙江义乌人,戚家军出身,擅长戚家刀法,水xing极好,在东南沿海一代颇有名气;一个是与鬼夜行阳角哀,是个盗墓贼,打洞技术罕有其匹;最后一个是卖药的李将军李笑笑,此人名为笑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块脸,好似所有人都欠他五百万两银子。李笑笑本身的名气倒不是很大,但他的师父毒王温羽,却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温羽酷好用活人试毒,门下弟子亦多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而李笑笑却是个例外,面冷心热,好做救死扶伤之事,温羽深以为耻,将其逐出师门。后温羽被武当元镇子手刃,门下弟子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命,只有李笑笑一人毅然出面给师父收尸安葬,并在墓旁搭一间草棚,为师父守孝三年,保其尸骨不被sao扰。但直觉告诉周晋,陆家庄中的那些道不出名姓的人,才是真正的狠角。有个短小jing悍的老头,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背微驼,穿一件青布长衫和一双一尘不染的黑布鞋,双手老是拢在袖中,指尖有层厚厚的茧,似是经年累月勤练指力所致。尤为令周晋印象深刻。
走到崇光殿,陆光豪已率一群丫鬟、家丁在殿前相迎。陆光豪年约四十五六,眉清目秀,白面长髯,两鬓如霜,体格瘦弱,身着雪白的澜衫,外披一件灰se貂裘,甚是儒雅,与一般大腹便便的商人的形象截然不同。陆光豪箭步走来,将陆依依拥在怀里,红着眼眶道:“依依,我的好女儿,爹爹无能,让你受苦了!”陆依依梨花带雨,但没哭出声来,哽咽道:“女儿不肖,叫爹爹担心了。”陆光豪道:“来,让爹好好看看你瘦了没有。我女儿若是掉了一两肉,我便和红阳教没完。”陆依依道:“女儿很好。这段时间,多亏有周公子的照顾。”陆光豪对周晋颔首一笑:“周公子,你对我们父女的恩德,老夫没齿不忘。”周晋道:“陆庄主言重了。”陆光豪道:“依依,都到家了,就不必再装假小子了。让玉竹带你下去梳洗一番,再换身干净衣裳。玉竹。”陆光豪身后一丫鬟道:“玉竹在。小姐请随奴婢来。”
陆依依在一干丫鬟的簇拥下,消失在回廊尽头。陆光豪收起慈爱的目光,用庄主应有的威严,郑重其事道:“炎青,这几天,有劳你了。”司马炎青道:“属下还有些事未及处理,庄主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就告退了。”陆光豪道:“好,你忙吧。”
司马炎青走后,殿前除几个家丁之外,就只剩周晋和陆光豪两人了,气氛颇为尴尬。陆光豪打破僵局道:“知道你和小女今ri抵达,老夫特地备了些薄酒,为你们接风洗尘。周公子不会怪老夫自作主张吧?”周晋道:“陆庄主留得住几百个人,贵庄的伙食定然不错,在下有此口福,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怨言。”陆光豪道:“周公子有请。”周晋道:“在下初到宝地,不识路,还是陆庄主先请。”陆光豪抚须笑道:“公子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
绕过崇光殿,行不到半里路,乃是一面绝壁,绝壁之上。在望江楼上望不到江河,只能望见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和一片广袤的原野。陆光豪的先祖是个建筑迷,陆家庄里的每一座建筑,小到亭台、大到楼阁,无一不是仿制房子著名的古建筑建造而成的。这座望江楼便是座缩小版的黄鹤楼。
望江楼的顶楼是一间雅室。八面壁上,各有一幅字画,均为万金难求的名作,用八柄形态各异的宝剑钉在壁上,奢华但不庸俗。房间正zhong yang,整齐摆放着一张圆木桌和三把椅子,木桌旁还有张书桌。周晋和陆光豪相对而坐。陆光豪问他道:“周公子平常都喜欢喝什么酒?”周晋道:“什么酒都喝,喝最多的是农家自酿的米酒。江湖之大,只身闯荡江湖,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买到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钱买酒。好久不喝,突然有点回味。”陆光豪道:“周公子稍等片刻。”他取过纸笔,在纸上写了写,抛入到书桌上的一个竹筒里去。不多时,便有三名妙龄的侍女将米酒和酒杯送上来,把酒斟满,然后退到一旁听候差遣。酒壶是用红玛瑙打磨、镂雕而成的,上半部为一条盘龙,壶口是龙尾,壶嘴则是龙头;酒杯与酒壶是一套的,亦是红玛瑙做成,酒在杯中,殷红如血。周晋把玩酒杯道:“这酒杯倒不错,哪里买的?”陆光豪道:“是一名西域客商献给汉王的,汉王又将其转送给了老夫,世间仅此一套。周公子若是想要,尽管拿去。”周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陆光豪道:“咦!老夫的东西即是公子的东西,你我二人又何必见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晋正琢磨着陆光豪这句话有何深意。陆光豪举杯道:“周公子,请吧。”周晋只好捧杯道:“请!”
“这酒,周公子喝的可还习惯?”周晋道:“不错,这酒倒是勾起了在下的一段回忆。去年,在广东的时候,在下的盘缠挥霍已空,一度穷困潦倒。有一晚实在是无处落脚,想寻一间寺庙借宿一宿。不曾想世风ri下,秃驴们亦是六根不净,嫌贫爱富,与尘俗无异,一连问了好几家寺院,都被当叫花子扫地出门。幸得一位明空法师收留。法师原是一所大寺的主持,只因拒绝助当地的乡绅逃税,屡遭其他和尚排挤,不得已在深山老林里自己建了几间茅屋,供奉一尊小小的观音像。空明法师佛法jing深,在下与他秉烛夜谈,受益匪浅。是夜法师也是用自酿的米酒招待我,味道与这酒极为相似。”陆光豪道:“那空明法师既是得道高僧,又怎会饮酒?”周晋道:“法师虽则酿酒,但自己并不饮。他酿酒,是为了卖钱,用于接济山下的村民。”陆光豪道:“原来如此。今天大喜的ri子,就先不谈这些伤感之事了。空腹饮酒易醉,咱们先来几道菜填一填肚子。周公子想吃什么?”周晋道:“客随主便,陆庄主随意。”陆光豪道:“周公子没有忌口吧?”周晋道:“百无禁忌。”陆光豪道:“这就好办了。”提笔写了写,投到笔筒里。未几,便有几个小厮端着盘子,呈上菜肴。
上到第七样菜,陆依依梳洗已毕,在玉竹的陪伴下,姗姗来迟。她的发髻盘于脑后,用三支玉笔状的簪子束住,上着橘红se交领衫和淡青se的半臂,下着雪白的、绣着墨梅图案的长裙,系一条素se绅带,越发显得腰若杨柳,由于刚洗过澡,粉面白里透红,美如落凡的仙子。周晋瞧得两眼发愣。